太倉縣的縣衙坐落在太倉縣城中央大街的東段,在大街的北側。連蔓兒下了車,極目張望了一下,眼前一座粉白的照壁,之後是一座宣化坊,再往後纔是縣衙的大門。看這縣衙裡面屋宇森森,至少有幾百間的房舍。
連蔓兒這還是第一次看見這個年代的縣衙,上次去錦陽縣城,因爲心裡有事,急着趕路,也沒想過繞道縣衙看一眼。
陸家的老二將馬車停在一邊,就從車上將連蔓兒她們帶的兩個包袱背在了身上。
“姨,我送你們進去吧。”
從家裡出來的時候,武家兄弟打了包票,要保證張氏母子幾個的安全,說好了,要將人妥妥當當地送到地方。陸家老二也實誠,沒看見人來接,就打算把她們直接送進去,看見了太倉連家的人,他再走。
“哎。麻煩你了,小武。”張氏就笑道。
陸家的老二大名叫做陸炳武,年紀不大,只有十七歲,卻極老成。這一路上,多虧他鞍前馬後地,將從來沒出過遠門的孃兒幾個照顧的十分妥帖。
大家就往大門口走,剛走過宣化坊,就見大門裡急匆匆地走出來兩個人。
“四嬸,你可到了。”
連繼祖和蔣氏從門裡迎了出來。趙文才一家比張氏孃兒幾個早出發一天,張氏讓他們到了之後,跟連老爺子說一聲,她們今天到。
大家相互見禮、招呼過後,蔣氏和連繼祖就將張氏孃兒幾個往裡面領。
“四嬸,咱快到家裡。……就等你們了,我我爺和我奶着急上火的,就怕你們趕不上。”蔣氏笑着道。時間太趕。明天,就是連秀兒發嫁的日子。
蔣氏和連繼祖都看見了陸炳武,卻沒打招呼,也沒想着去接陸炳武揹着的包袱。
不說連繼祖。蔣氏卻是個到了去的人。連蔓兒心裡想,看來這是大爺和大奶奶做慣了,將一身普通打扮的陸炳武看成是下人了。
連蔓兒就扯了扯張氏的衣角。
“繼祖,繼祖媳婦,”張氏會意,就對連繼祖和蔣氏引見陸炳武,“這是咱們鎮上陸家的炳武。我們這次來,一路上多虧了這孩子照應。”
張氏這樣說,那就是要連繼祖和蔣氏用待客的禮數對陸炳武。
“啊。”連繼祖這才和陸炳武打招呼,卻依舊沒想着去接陸炳武拿着的包袱。
蔣氏暗暗推了連繼祖一把,連繼祖才向陸炳武伸出手。
“沒事,這包袱不沉,我拿着吧。”陸炳武就道。“姨,我幫你們送進去。”
一衆人就接着往裡走。這太倉縣的縣衙。和一般的官邸一樣,都是前衙後邸的佈置。進了大門,一路向裡走。到了儀門跟前。
“裡面就是大堂。”蔣氏望儀門裡面指了指,輕聲地說道。
連蔓兒就往裡面看了看,只看見一座莊重的大堂,外面有三三兩兩衙役打扮的人或站或坐,正是晌午,想必知縣也要歇息,因此這些人才可以這樣散漫。
連守仁是縣丞,他的衙邸還不在這裡,而是從儀門向東,進了一個側門。再往裡面走了一段路,纔來到一座獨立的小院。
這纔是縣丞辦公和居住的地方。小院共有兩進,第一進三間房舍,兩邊是縣丞辦公的地方,中間一間穿堂,如今穿堂的門大開。穿過穿堂。下了臺階,又是一道影壁。繞過影壁,是座小小的天井。
這就是縣丞的內宅,連老爺子一大家子人就是住在這的了。
連蔓兒遊目四顧,將這個小院落打量了一番。這院子裡,有上房三間,左右各有廂房三間,西廂房有一間屋子屋頂的煙囪正在冒煙,有飯菜的香氣飄了出來。
天井內是青磚鋪地,四周種有樹木,因已經是入冬時節,樹葉早就落光了,只剩下光禿禿的樹幹和樹枝,看上去頗有幾分寥落。
整個小院子卻頗齊整乾淨。
走進天井,就已經能聽見上房裡傳出來有人說笑的聲音。
“三十里營子我四嬸來了。”蔣氏快步上前走了兩步,大聲地說道。
上房裡的說笑聲戛然而止。過了一會,就見古氏帶着連朵兒,何氏帶着六郎和連芽兒從上房裡迎了出來。
張氏就帶着連蔓兒、五郎和小七上前,大家相互見禮、寒暄。
陸炳武見了這個情形,知道肯定是送到了正確的地方,絕沒問題了,這纔將包袱交給五郎。
“姨,你到地方了,那我就先走了。……到那天,我來接你們來。我就住城西老王家大車店,這兩天要是有啥事,就打發人上那找我去。”
他們這一次的商隊,有的還要去鄰縣,有的終點就是這裡或是臨近的村鎮。而最後大家會齊返回的地點,就定在太倉縣西城的老王家大車店,陸家兄弟這兩天也歇在那裡,等回去的時候,再將張氏她們孃兒幾個捎上。
“好。”張氏點頭答應。
古氏不知從哪裡叫了個小廝打扮的,就將陸炳武送了出去。顯然剛纔蔣氏已經和她說了陸炳武的身份。
不得不說,這婆媳兩個人辦事,大面上都穩妥、漂亮。
“快進屋吧,”古氏就將張氏幾個往上房讓,“老爺子和老太太一大早的,就念叨了。”
“……孩子他大姑比你們先到的。”往上房走,古氏又補充了一句。
剛纔在進來的路上,蔣氏已經將這個消息告訴了張氏。
上房三間,中間一間是堂屋,做待客之用。東邊一間,住的是連老爺子、周氏和連秀兒,西邊的一間,住的是連守仁、古氏和連朵兒。
古氏先將張氏孃兒幾個讓進了東屋。
進了屋,繞過左側一道屏風,靠窗是一面炕。炕上面幾乎坐滿了人。
連老爺子和周氏都在炕上坐着,周氏的左手邊是連秀兒,右手邊是連蘭兒,緊挨着連蘭兒的是銀鎖。
張氏忙帶着連蔓兒、五郎和小七給連老爺子、周氏見禮。
“快起來。快起來。”連老爺子忙欠起身,招呼道,“都趕緊上炕裡坐,這一路,冷壞了吧。……今年這天,冷的早啊。”
古氏和何氏也讓孃兒幾個上炕,小七先就脫了鞋。爬上炕,就窩連老爺子懷裡了。連老爺子摩挲着胖乎乎的小孫子,笑的鬍子直打顫。
“咋看着我家小七又長個了,也胖了。”連老爺子道。
“爺,可見着你了。我在家,天天想你……和我奶。我爹、我娘,還有我哥、我姐,我們都可想你了。”小七就道。
“就會溜鬚。”連秀兒瞪了一眼小七。說道。
連秀兒坐在那,穿了一身大紅的狀花衣裳,頭上插着翡翠簪子、珠花。擡手間,還露出胳膊上一隻黃澄澄的金鐲子。本來一張平凡的臉上,因爲染上了些紅暈,竟然也頗有了幾分光彩。
“我家小七的話,我信。”連老爺子就伸出手,做護着小七狀,笑着說道。
連蔓兒和五郎也跟着脫鞋上炕,連蔓兒還偷偷地向小七眨了眨眼睛。小七這小傢伙鬼精靈,簡直是萬金油型的潤滑油。
她們都無視了連秀兒的話。
張氏沒脫鞋,只在炕沿上坐了。
連蔓兒挨着小七坐下來。屁股底下暖暖和和地,看來這炕燒的不錯。她四下張望了一眼,就見地下堆滿了箱櫃,上面都繫了紅綢子,卻顯然不都是連秀兒的嫁妝。
“這一半是秀兒的嫁妝,一半啊。是鄭家給的聘禮。”蔣氏就低聲對連蔓兒道。
連蔓兒笑着點了點頭。
“你爹捎的信,你們沒收着?”周氏沉着臉,發問道,“咋就你們來了,老四那,老三那?”
連老爺子就咳嗽了一聲。
“晌午還沒吃飯吧,我上廚房去看看飯菜做得了沒有?”古氏就站起身,笑着說道。
因爲趕路,連蔓兒她們還真沒吃飯,經古氏這麼一說,連蔓兒就覺得有些餓了。在馬車裡,雖然也拿點心墊吧了墊吧,但這樣的天氣裡,還是熱湯熱飯,更受腸胃的歡迎。
“都過了飯時了,這都啥時候了,說開火就開火,哪來那麼多錢買柴禾?”周氏就訓斥古氏,“眼瞅着就吃晚飯了,晚飯一起吃。”
古氏就陪笑,站在那坐下也不是,出去也不是。
她們大老遠的來了,還是連秀兒的喜事,不管心裡怎樣,這面上總得有幾分情面。比如古氏,從連蔓兒她們一進門來,人家的表現就沒得挑。當然,縣丞的太太也該有這樣的手段的。
而周氏,依舊是三十里營子的那個周氏。即便做了縣丞的娘,被稱呼爲老太太,據說,還當着這一大家子的家。
連老爺子乾咳了一聲,就要開口。
“娘,看你,剛纔還說要廚房裡準備這個準備那個,就等着老四媳婦和孩子們來了,好吃個熱乎的。現在人來了,你又這麼說。不知道的,還以爲你當真的那。”連蘭兒卻搶在了連老爺子的前頭,笑着說道,“大嫂,你快去吧。早點把飯擺上來,別讓老四媳婦和孩子們餓着。”(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