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心裡有些不待見趙秀娥,不過聽她這麼說,還是扭過頭去,給了趙秀娥一個正臉。畢竟,連秀兒的婚事在周氏心中的重要性,幾乎超過了所有的其他事情。
“奶,這不是有那麼一句話嗎,叫做縣官不如現管。我大伯是去河間府做官,我老姑在老家找婆家,那可就差着不只一層了。”趙秀娥走到周氏跟前,眉飛色舞地道,“這要是去了河間府,我大伯的任上,我大伯是那裡的父母官,是人都得敬着咱,讓着咱三分。他那裡的好人家,還不是敞開了讓咱們挑。說句不客氣的話,咱瞧上了誰,打發人透個信兒,他就得立刻樂顛顛地上門來求親。”
“對,就是這個話。”連守義點頭附和道。
周氏的眉頭就是一跳,她覺得,趙秀娥今天的話說的有道理啊。
“秀兒的親事,當然是要頂好的,……咱也不能可勁往高裡攀。”雖是如此,周氏還是有疑慮的。“咱總歸得回來吧,河間府那,離家太遠了,這不行。”
“娘,你看你,咋就擔心這點小事那。”連守義就笑道,“等咱在那邊過好了,弄座大宅院,啥啥都有,咱還回來幹啥。你老不擔心秀兒嗎,咱就乾脆把家安在秀兒旁邊,那不就得了嗎。”
“奶,人家大戶人家和咱們可不一樣,出門僱輛車都難。人家出門,馬車啥的都是快馬拉車,一大堆丫頭婆子跟着伺候,出門就和在家一樣舒坦。留在這,找個小門小戶。一點都不如去我大伯的任上,咱給我老姑找戶上等人家。人家有錢有勢,幾百裡地算個啥。奶,咱不可能就因爲這幾百裡地,就把我老姑給耽誤了。”趙秀娥就道。
連守義和趙秀娥這樣說。周氏就動搖了。
“娘。秀兒的婚事,絕對得跟我大哥去任上。讓我大哥給操辦。在家,那檔次它就上不去。”連守義看着周氏這樣,就又加了一把柴。“再說了。娘,我大哥去的地方離家這麼老遠,你老說啥也得跟去啊。你老爲我大哥那是做了老鼻子的貢獻了,現在不跟着享福去。還等啥時候。”
“我大哥一離開你,那他就不是他了。就是我大嫂說啥他聽啥了。他就把你老給忘了。娘,你忘了以前的事了?等在那邊,啥都我大嫂說了算了,別說給秀兒辦啥嫁妝啊,啥啥人家也想不到你老了。”連守義往上房屋裡看了看,略壓低了聲音對周氏道。
“奶,我大伯這當官,那是靠你老積下的的德啊。你老不跟着去給我大伯當家,讓誰去當家?”趙秀娥也壓低了聲音道。
跟着連守仁去任上當家,周氏的目光就閃了閃。
“娘,你是老太太,你不去,那我大嫂她就是大天了。”連守義道。
“奶,你得去,還得把我們都帶上,到時候,她誰想不聽你老的話,那我們就不能讓她。……說句不怕你老生氣的話,就你老帶着我老姑自己去啊,到那,說了算的還不知道是誰那。我大伯孃和我大嫂那可都是,長了一肚子的心眼子啊……”趙秀娥道。
“娘,咱那,趕緊收拾收拾,都一起去,這纔是正道兒那。”連守義道。
“一起去,那家裡這些……”周氏的眼睛在院子裡四下掃了一眼,她捨不得這個家當。
“娘,家裡這些,它到啥時候,它都是你老的。就是咱都走了,這東西它誰也別想-受……”連守義咧着嘴道。
“那咱就都去?”
“這肯定的。”
…………
連家衆人再次聚集在上房裡,有人面露歡喜,有的人則是忐忑不安。
“爹,這事……”連守仁忍不住先開了口,他已經隱約地意識到,事情脫離了他的掌控,要向他最不期望的方向發展了。可悲的是,他什麼都做不了。
“我和你娘剛纔商量了,我跟你去任上。”連老爺子直接說出了他的決定。
連守仁只覺得胸口被一隻重錘擊中,讓他疼痛到幾乎窒息,眼睛裡也幾乎要滴下淚來。
“爹,你看我大哥聽見你老要跟着去,他高興的都要哭了。”連守義在旁就哈哈地笑道。
古氏在炕沿上坐着,一張臉頓時就灰暗了下來。
剛纔已經說了那麼多,連老爺子現在決定要跟着去,連守仁、古氏、連繼祖他們就不敢反對,否則一個孝道的大牌子壓下來,他們誰都承受不起。
即便如此,掙扎還是要掙扎一下的,起碼要將傷害降低到最小不是嗎。
“原來我們還擔心老太爺不肯去,不敢開這個口。老太爺要去,那可是太好了。就是勞動了老太爺,我們啊,肯定盡心伺候好老太爺,讓老太太安心。”古氏強作笑顏地說道,沒辦法,連老爺子要去就去吧,能把周氏留下,到時候內宅,還是她一個人說了算。
“老爺子去,我和秀兒也去。再把老二一家都帶上。”周氏瞥了古氏一眼,開口說道,“家裡人手多,遇到啥事也不抓瞎,咋地也比用外面的人好。”
連守仁和古氏的腦袋都轟隆的一聲,如遭雷擊。連老爺子要去,連守仁就失去了自由。周氏要去,古氏的頭頂就壓上了一座大山。再加上連守義這一家人,這是不給他們留活路了。
“爹,娘,我做個縣丞,一個月俸祿就那點,這老些人,俸祿都不夠吃飽飯的。”連守仁急忙道,“這……”
“大哥,咱以前全家吃糠咽菜,勒緊了褲腰帶,就是爲了供你們爺倆。現在你出息了,要做官了,你要翻臉不認人,想甩掉我們,那可不行啊。”連守義打斷了連守仁的話,“咱這親兄弟,錢多咱有錢多的活法,錢少咱有錢少的活法。”
連老爺子的目光就落在了連守義的身上。
“再說了,我們爺幾個都正當年,跟着過去了,我們還能待着吃白食。隨便找個營生,我們爺幾個哪一個,也能養活幾口人。到時候,大哥你俸祿不夠,我們爺幾個幫襯你。”發現連老爺子在看他,連守義想到周氏答應了帶他們一家人,但是連老爺子卻還沒發話,就立刻說道。
“爹,我帶着孩子他娘和幾個孩子都去,到時候我娘要使喚人,爹你要使喚人,就使喚我們就行啊。咋地不比生人強?有我們幫着鞍前馬後地,咱就不怕它人生地不熟。”連守義又道。
“讓老二他們都去。”周氏就在旁幫腔,“幾個孩子到時候就在河間府做親,也省得在家給耽誤了。有老二他們,咱說個話,做個啥,那也方處。”
方處,是三十里營子的土語,意思等同於方便。
連老爺子耷拉下眼皮。連守義脾氣賴,這是打定了主意要跟着一起去。爲連守仁這些年,也確實苦了連守義和二房的幾個孩子。周氏也贊同,而且,真到了河間府,人生地不熟,有連守義父子幾個,他們處事確實方便許多。
到時候多費點心,將他們都管住,不讓他們惹禍就行了。
“要去可以,但咱得約法三章,到了那,你們不準隨便招搖,有啥事,都得跟我和你大哥商量。”連老爺子就道。
“爹,那肯定的啊。”連守義的臉立刻就笑成了一朵花。連老爺子和周氏都答應讓他去,那就誰也攔不了他。
聽連老爺子這麼說,事情已經成了定局,連守仁和古氏都覺得眼前一片漆黑。
這樣去赴任,人生還有什麼趣味可言。兩口子欲哭無淚。
“老二你要去,就帶上三郎,家裡還得留下幾個人。”連老爺子抽了一口旱菸,思索着留在家中的人選,“就讓二郎留下來吧……”趙秀娥懷了身孕,上路不方便,而且二郎是連家除了連繼祖之外,最居長,也是成了親的孫子,留下他,最爲合適。
連老爺子話音剛落,蔣氏和趙秀娥的目光就碰撞到了一起,一時火花四濺。
“爺,這些年,二郎可一直耽誤着。在咱這,二郎能有啥出息。好容易有這個機會,二郎跟着我大伯去,二郎好歹能混個出身出來。別看我雙身子,啥也不耽誤,爲了二郎,我啥苦都能吃。”趙秀娥立刻就道。
連老爺子就微微皺了皺眉。
趙秀娥努力挺直腰板,她嫁進來時,就懷着這樣的念想。眼看着希望就要達成,她幫着做了這麼多,怎麼會甘心被留在這裡做個村婦,懷着身孕又怎樣,她是一天都不想等,現在就想跟着去上任,也要享受一下做官家女眷的好生活。
誰敢攔着她,她就敢跟誰拼命。
“爹,你們去了這老些人,我就不去了。我留下來。”連守禮乾咳了兩聲,開口道。
“對啊,這不有我三叔嗎。我三叔留下來,那咋地不比二郎強啊。”趙秀娥立刻笑道,此刻在她眼中,一向好像隱形人的連守禮的形象,變得可愛起來。
“爹,我大哥去上任,咱家這些年的念想算是達成了。你們這一去,也不知道幾年回來。……我是哪也不打算去。乾脆,趁着這個便,我就分出來過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