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周氏在外面嚷叫,張氏就停止了說話。連蔓兒則是因爲好奇,乾脆趴到窗戶旁邊往外看。廂房的窗子是每一間房兩扇窗。每一扇窗又分上下兩個部分,下面的木格子窗,糊着窗紙,是固定的,上面的也是木格子窗,也糊着窗紙,卻是能開啓的。夏天的時候,就在外面釘上紗窗,打開上面的半扇窗戶通風。現在天氣還不冷,這上半扇的窗戶都開着。
連蔓兒就是隔着這紗窗往外看。
周氏站在上房門口,正指着東廂房大罵。
“老二媳婦,是不是你,又偷吃了雞蛋?你害了饞癆了,還是你那嘴饞的生了疔!”
何氏噌地從東廂房裡摔簾子出來了。
“娘,這還有天那,你說話也該睜眼看看那天。你哪隻眼睛看着我偷吃雞蛋了。你每天扣雞屁股,那隻雞下幾個雞蛋都盯得牢牢的,誰還能在你眼皮子底下偷雞蛋吃。”何氏冷笑道,“也沒看見誰像咱們家,把雞屁股看的那麼緊,拿我們都當賊那。”
“我就是看的牢,不看牢一點,這家裡還有東西能剩下。你偷吃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你還不認,你個敗家的娘們。”周氏指着何氏罵道。
周氏與何氏對嘴,連蔓兒就看見上房還有東廂房裡,有好幾張臉也都貼在紗窗上往外看着。
“過去的事,老提有啥意思。”何氏被周氏說出她以往的事來,就略有些軟了,“今個我可是一早就出門,帶着芽兒在西村她老舅家待了一天,吃晚飯的時候才進的門。我哪有那功夫尋雞蛋吃。”
周氏想了想,確實是這麼回事。可是明明早上摸了有五個雞蛋,撿回來的卻只有四個。那一個一定是被哪個給偷去吃了。不是何氏,還能有誰?
“不是你,還有誰?”周氏道。
何氏看着周氏的樣子,知道是不再懷疑她了,就故意冷笑了兩聲。
“娘,我可沒向你要雞蛋吃。”何氏說着話,眼神往西廂房這邊瞟了瞟。
周氏拍了一下巴掌,她被何氏這句話提醒了。今天早上張氏向她要雞蛋,要給連蔓兒吃。她沒給。張氏歷來是個老實的,從來不貪嘴,不頂嘴。可是經過連蔓兒這件事,張氏似乎有了一點點的變化,讓她很不高興的變化。
沒錯,張氏因爲連蔓兒受了傷,說話做事,都要看連蔓兒高興不高興了。張氏心疼連蔓兒,很可能爲連蔓兒偷雞蛋。
“我看見四嬸在屋裡,和五郎幾個偷吃東西,他們還讓來讓去的。”連四郎突然從何氏身後探出頭來道。
周氏一聽,正是合了她的猜測,頓時更加惱怒。不聽話的偷吃也就罷了,這老實聽話的也偷吃,這還了得,以後還有誰把她這個做婆婆的放在眼裡?
“老四媳婦,你給我出來!”周氏就衝着西廂房這邊叫道。
張氏早就紅了臉。
“他爹,我沒偷雞蛋啊。”張氏對連守信道。
連守信點了點頭,夫妻倆這麼多年,他知道張氏的品行。
“娘,她沒偷雞蛋吃。”連守信就走出門,跟周氏解釋。
“你媳婦死了?我叫她,她不來,打發你來跟我頂嘴。有了媳婦忘就了娘,我白養活你了,不孝的畜生。”周氏指着連守信的鼻子罵道。
連蔓兒有些看不下去了,連守信也是三十出頭的男人,膝下兒女成行,周氏好歹該給他一點體面。
連守信被罵的幾乎擡不起頭來。
張氏無法,只得走了出去。
“娘,我沒吃家裡的雞蛋。”張氏道。
“你沒吃,那是讓狗吃了。我摸的準準的五個雞蛋,只撿回來四個,那一個,塞那個x嘴裡去了?”周氏罵道。
周氏罵的難聽,張氏的臉更紅成了一張紅布。她是個最要臉面的人,一句髒話都不會說,被周氏這樣罵,又是羞,又是委屈,又是氣惱,就忍不住哭了起來。
“你哭,你偷吃了雞蛋還有臉哭!我知道,你心裡恨我,因爲要雞蛋我沒給你,你就來偷是吧。你還要臉嗎,你生的丫頭片子就金貴了,就要吃雞蛋,你們也不照照鏡子,看自己個有那個福氣沒有!”
連蔓兒氣的頭頂幾乎要冒煙,這周氏不問青紅皁白,罵人太狠,把自家的人當仇人一樣罵。
張氏也被周氏的話給傷了,她忍不住辯白。
“娘,家裡的養的雞,哪天不是我枝兒、蔓兒她們幾個出去挖野菜喂着。蔓兒受了那麼重的傷,看病的錢娘不掏,我當我自己的簪子。咱家裡自己的雞下的雞蛋,還不能給一個。蔓兒不是孃的親孫女,我不是孃的兒媳婦?”
“瞧瞧,瞧瞧,還說不是你偷的,這都承認了。”周氏像抓住了多大的理一樣,聲音更高了,“我家裡養了這麼多年,裝的好老實那,其實就是一個賊。”
被罵是賊,張氏覺得臉都沒處放了。
“娘啊,這些年,我你眼前,做錯了一點半點沒有,就是動一根草,我都得到娘跟前說一聲,娘說能動,我才取動。娘,說話總的憑良心,賊名我擔不起……”張氏捂住嘴壓抑自己的哭聲。
“娘,你媳婦她不是那樣的人。”連守信紅着臉替張氏爭辯了一句。
這下子可就像捅了馬蜂窩,周氏一頭撲到連守信身上,兩隻巴掌往連守信的臉上、頭上、身上招呼。
“我養了個好兒子那,娶個媳婦,就當我是老不死的了,口口聲聲罵我。我這兒子不幫他親孃,就護着媳婦啊。……今天就敢偷吃雞蛋,還不認賬,明天干脆也把我撕了吃吧……”
“不就是一個雞蛋嗎,有完沒完,看你把孩子罵的。”連老爺子在屋子裡終於聽不下去了,大聲道。他信奉的是男主外、女主內,因此家裡的事都交給周氏調停,實在看不下去了,他纔會吭聲。
“一個雞蛋,那也是一文錢那。”周氏不依不饒道,“她哪個能給我賺來一文錢,還不是我供給她們吃喝。這可是偷,是賊,咱連家不能養個賊。”
這個時候,連家的幾個孩子都從屋裡走了出來,在兩邊廂房下站了,只有古氏娘幾個似乎事不關己,連屋子都不曾出來。
“奶,你又沒看見,咋就一口咬定是人偷了,就不興是撿漏了。”連蔓兒走到張氏身邊,對周氏道。她還是忍不住,站了出來。
“雞蛋都是我撿的,肯定有人偷吃。”連秀兒從上房西屋裡走出來,“我今天看的真真的,有蛋的那幾只母雞都在家裡,肯定有人趁我不注意,偷着撿了一個。咱家這勤快利落的,還有誰。”
連秀兒說完,又瞪了張氏一眼。這就是明指着是張氏偷了雞蛋。
“秀兒,你咋這麼說話?”張氏的臉色很是訝異。
“我說的都是實話,你敢做,咋不敢承認?”連秀兒嗆聲道。
連蔓兒的目光在張氏和連秀兒之間打了個轉,連秀兒似乎和張氏格外的不對付,兩個人莫非是因爲什麼事情結了怨?
稍晚還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