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蔓兒撫額。
“不是都說了,讓繼祖哥和大姑伺候她。她一個人,有倆人啥別的活都不用幹,專門伺候她。她還有啥不足的,還用叫你們?”連蔓兒就問連葉兒,“那三伯孃去了沒?”
“我娘聽我爹的話,想要去。我攔着沒讓她去。”連葉兒一邊說話,一邊狠狠地將一個小石子踢飛出去,“我和我娘一大早就到鋪子裡來了。蔓兒姐,你知道,我娘因爲沒兒子,心裡虛,她啥都聽我爹的。她又膽小,怕咱奶。”
“咱奶這纔回來住了一天,就是這樣。要是多住幾天,又得把我爹和我娘給拿住了。”
連葉兒一臉的憂慮。
“葉兒,這就得靠你加把勁。”連蔓兒想了想,就告訴連葉兒,“要麼,你們就搬出來,沒人會說你們啥。你們要是還在那住,這啥能幹啥不能幹,那就得把握好了。”
周氏拿捏慣了連守禮和趙氏,也拿捏慣了連守信和張氏,可以說對這四個人的弱點了若指掌。只要這幾個人稍微一心軟,周氏就能順杆爬到她們的頭上,重新作威作福。
現在她們一家住在新宅子裡,有她們幾個孩子每天耳提面命地,連守信和張氏就不太容易再掉進周氏的手裡去。
但是連守禮和趙氏還住在老宅,實在是太方便周氏用手段了。
連蔓兒很同情趙氏和連葉兒,如果周氏找到機會抱着連守信哭。她想,她也會很麻煩。所以連蔓兒已經盡力幫助連葉兒,她爲連葉兒一家鋪好了路,但是她不能越過界。
“葉兒。三伯孃拿不起主意來,那就得你來拿主意。”連蔓兒又道。
“嗯。”連葉兒點點頭。
從後院進了連記鋪子的廚房,連蔓兒就聽見裡屋傳出來連蘭兒和連守信的說話聲。
“……咱娘想回去。這啥啥都沒有。咱娘也沒法過。我一個人在這,家裡還扔着他們爺三個,也不是個長久的事。再說,讓人說,咱娘這兒子、媳婦、孫子、孫女的一大堆,還用我這個嫁出去的閨女伺候,這話也不好聽。……過去有啥。那也都過去了,打斷骨頭還連着筋那,咱娘這輩子不容易,咱做兒女的,還真能記爹孃的仇……”
“咳咳。”連蔓兒故意咳嗽了兩聲。
屋裡連蘭兒的說話聲就戛然而止。
連葉兒就抿了嘴笑。樂顛顛地上前,替連蔓兒打起了門簾子。
連蔓兒走進屋裡,就看見炕上放了一張炕桌,連蘭兒和連守信隔着炕桌相對而坐。
連蘭兒看見連蔓兒進來了,屁股擡了擡,卻沒站起來,只是衝着連蔓兒笑。
“蔓兒來了。看咱們蔓兒丫頭,這模樣、這通身的氣派,就是城裡那些官宦大戶的千金。都比不上咱蔓兒的一個小指頭。”
“大姑,我就是莊戶人家的閨女。你見的官宦人家多,懂得的道理多,有些事,我正想請教請教你。”連蔓兒走過去,上炕坐了。對連蘭兒道。她可不會因爲連蘭兒一句拍馬屁的話,就對連蘭兒的態度改觀。
“對,蔓兒,你來的正好。你和你大姑嘮嘮。”連守信就道。這是將話語權交給了連蔓兒。
連蘭兒看看連守信,又看看連蔓兒,臉色變了變之後,依舊陪笑。
“大姑我也就是年紀大些,多見了些人。我大字不識一個,聽說蔓兒跟着先生唸書寫字那,這道理啥的,大姑知道的,可不敢比那書上寫的。”連蘭兒態度十分和順地道。
還真挺會察言觀色、見風使舵地,連蔓兒心想。不過,該說的話,她還是要說。
“大姑,你剛纔說,老宅那啥啥都沒有,我奶一個人沒法過。這話我就不明白了。有我繼祖哥,還能讓我奶過日子缺了啥?你非說缺東西,那我就問問你,你和我繼祖哥,幾百裡地把老人給送過來,就沒想着老人過日子該用啥,你們就不想着給置辦,就打算把老人那麼一扔就完事,現在找我爹來說啥啥都沒有,這怪誰?我們顧着情面,不去挑你們這個禮,怎麼你反倒找上了我們的門,跟我爹抱怨,這是哪門子的道理?”
被連蔓兒這麼質問,連蘭兒臉上就一紅一白地。
“……有你們兒子、媳婦、孫子、孫女,這老人的責任還能推到我身上?我知道啥,是繼祖把你奶送回來,到了縣城,我擔心老太太,幫着給送回來的。”連蘭兒辯解道,“這還賴上我了?這說出去,笑話的是誰。我這照顧老太太,也是給你們的情面,你們不謝我,反而編排我的不是。”
“大姑,這話得分情況。你本來是沒責任,不過有一句話,叫做受人之託、忠人之事。”連蔓兒意味深長地看着連蘭兒,特意在受人之託幾個字上加重了口氣。她疑心,連蘭兒肯跟來,給連繼祖做這個緩衝,是得了大房那邊的好處。要不然,以連蘭兒的精明,怎麼會接下這樣一樁事。
當然了,如果連繼祖順利走脫,連蘭兒將照顧周氏的責任推到連守禮和連守信身上,就順理成章。就如連蘭兒自己說的,她一個出嫁女,並沒有撫養周氏的責任。在衆人面前說,她照顧周氏幾天,那是出自她的孝心,連守信兄弟幾個都要領情,外邊的人也得對她豎大拇指。
不過,有連蔓兒在,連蘭兒想因此幾面討好,只能是空想。
“你受了我大伯、大伯孃、繼祖哥的囑託,你答應了他們,於情於理,你就得把答應的事,也就是照顧我奶這事給辦好。你要想脫卸了這個責任。你跟我們說不成。你得找我大伯、我大伯孃來,他們發話,把責任從你手裡接過去了,你愛咋樣就咋樣。我們那個時候,肯定是一句別的話都沒有。”
“在那之前,就是我奶說不讓你照顧了。讓你走,我們也不能答應。”連蔓兒淡淡地道。
“你這……”連蘭兒被連蔓兒說的張口結舌。
“大姑,要說賴,也該反過來說。你不能承擔照顧我奶的責任,當初就不該答應我大伯、大伯孃和繼祖哥的囑託。你答應了,卻不能辦事,你這不是把我奶往井裡扔嗎?”
“那天我奶說她掉井裡的。我還沒明白是咋回事。今天大姑你一來,跟我爹這麼一說話,我才明白。”
“這、這咋個話說的。”連蘭兒臉色尷尬,直瞟連守信,希望連守信給她解圍。
連守信坐在那。就彷彿入了定的老僧般,不言不動。他現在有些厭惡連蘭兒的爲人,又說不過連蘭兒,現在自家閨女來了,駁倒了連蘭兒,他不能做別的,卻也知道不應該這個時候幫連蘭兒。
“對了,我剛進門口,聽見大姑你說。讓我們不要記我奶的仇。這話,我也有點不明白。大姑,你跟我說說,我奶跟我們都有啥仇?”連蔓兒又問連蘭兒……連蘭兒鎩羽而歸。
“口渴。”連蔓兒呼了一口氣道。
“蔓兒姐,我給你倒水喝。”連葉兒就笑着道。
“我來,我來。”連守信就搶着去給連蔓兒倒水。
晌午。一家人都到鋪子這來吃飯,連蔓兒就說了晌午連蘭兒來過的事。
“好,蔓兒你說的太對了。娘聽着,這心裡舒坦。就該那麼問問她。她辦的叫啥事,咱礙着她的身份,沒去挑她,她反倒找上門來挑咱,就該那麼問她。”張氏很高興。
張氏是非常討厭連蘭兒,連蔓兒心想。
將飯菜擺上桌子,一家人正要開飯,連繼祖就來了。
一進屋,連繼祖的目光就落在飯桌上,等看見飯桌上擺的是粗米飯、兩盤熱菜一盆是土豆燉幹豆角,一盆是鹹菜燉豆腐,還有一個是大蔥蘸大醬,連繼祖的臉上不由得閃過一絲失望。
“繼祖啊,吃過了嗎,再吃點不?”連守信就招呼連繼祖。
“不了,我、我吃過了。”連繼祖就道。
連蔓兒幾個相互交換了個眼色,她們都看見了連繼祖看飯桌上飯菜的目光。
“繼祖,那你坐,我們吃飯。”連守信就道。
一家人坐下來吃飯。
“四叔、四嬸,你們晌午,就吃這個呀?”連繼祖坐在炕沿上,看衆人吃的噴香,就忍不住問道。
“繼祖哥,我們成天就吃這個,昨天那魚,是我家興哥送的。你沒過過鄉下的日子,以前沒分家的時候,吃的還不如這個那。”連蔓兒就道。
“大伯是縣丞了,繼祖哥在太倉,每天肯定吃的山珍海味的。咱吃這鹹菜啥的,繼祖哥都不一定認識。”五郎就道。
“那咱奶跟着也得那麼吃唄,”小七從飯碗裡擡起頭來,笑眯眯地道,“咱奶真享福。”
“在這咱奶還不一樣享福?有繼祖哥和大姑倆人伺候那。咱這村裡,誰有這個福氣?”連蔓兒道。
“繼祖孝順,不怪你奶疼這個大孫子。”張氏也笑道。
連繼祖在炕沿上坐了半晌,終於開口。
“四叔,四嬸,我今年快考試了,好賴就看這一次的,我那還有老些書沒看。……我先回去,也好跟我爺把四叔、四嬸的意思說了。看我爺咋個說法,是來接我奶,還是打發人來陪着我奶啥的,我早點回去,這事也好早點有個定局。”
不到一天的工夫,連繼祖也待不住,要回太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