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薄霧已散,空氣清新。
陸致遠在一棵枝葉繁茂的香樟樹下閉目站樁,何正峰悄悄摸了過來,裝模作樣地耍了幾招。
陸致遠睜開眼睛,鬆了鬆胳膊。
“昨晚幾點回來的?”
“十…十一點半。”
“你倆怎樣了?成了麼?”
何正峰臉一紅,轉了話題:“老闆,今天還去唱片公司嗎?”
陸致遠嘴角一撇,嫌棄地說道:“你個倒黴鬼還是別跟着了,忙你自個的吧,我自己去。”
說完,他怏怏不樂地上樓去了。
何正峰看着他的背影輕笑道:“老闆的自尊心真強啊。”
彌敦道607號新興大廈三樓,徐曉鳳悶悶不樂地走出了文經理的辦公室。自己來了文志三年多,唱片出了四五張,卻始終銷量不佳,自己的唱腔風格始終難以確立。
前段時間有朋友說恆星唱片公司即將成立,要她去看看。她按捺不住就去看了,卻不想被公司的人撞見,這下可就真是跳進黃河洗不清了。
剛纔文經理壓着怒火說了那麼多,歸根結底就一句話,新唱片出來前,哪都別想去。
她在走廊上邊走邊想,擡頭看見一個長得好看的男孩使勁盯着自己發愣,頓時臉色一紅,低頭緊走幾步,上四樓去了。
陸致遠看着眼前青澀稚嫩的女孩遠去的背影,心下暗自稱奇。這可是大名鼎鼎的徐四十三(43場紅磡演唱會)啊,原來發跡於此。
他定了定神,來到經理辦公室前,敲門進去。
裡面一位中年男人坐在辦公桌邊,見有人進來,將摩挲額頭的右手放到桌上,眉頭依然緊皺。
“你哪位?有咩事?”
陸致遠躬身遞過小樣和譜曲,退後一步說道:“您好,不才冒昧,寫了首歌想請貴公司過目。”
“新人?”文舊波是唱片界元老級人物,一雙火眼一掃,就知眼前的小夥是張白紙。
他拿起曲譜一看就放下,問道:“詞曲都是你做的?”
陸致遠一顆心慢慢沉了下去:“是的。”
“爲咩不寫英文歌或是髮廊流行的那種粵語歌?”
陸致遠一頭黑線,咬牙道:“我喜歡國語。”
“這他媽不是你喜歡還是不喜歡的問題……”文舊波嗓門大了起來。
這時門突然開了,進來三個中年男人,領頭一人看了看陸致遠,對文舊波笑道:“不老文,老遠就知道你很不爽,誰惹你了?”
文舊波站起來笑道:“還不是曉鳳的事鬧的。佳輝、阿聰,你們過來了?麗莎的專輯點嘛(怎麼樣)?”
阿聰笑着說道:“快了,還有三首歌。”
叫佳輝的那人見桌上有曲譜,一時好奇,拿過看了起來。
文舊波笑道:“那就好,阿淵你們這幾天也確實辛苦了。”
阿淵擺擺手道:“早完早了事嘛,沒什麼……”
話還沒完,旁邊的佳輝激動地叫了起來:“這…這誰寫的?”
文舊波疑惑道:“怎麼了,很差嗎?我都還沒看。”
“寫的很好,非常好,這絕對是一首名曲,你知道嗎?這誰寫的?”
文舊波這才醒悟過來,臉色難看地瞅了瞅陸致遠,整理心情後,過來握住他的手熱情地說道:“不好意思,剛纔被別的事鬧的心裡亂糟糟的。我叫文舊波,你叫什麼名字?佳輝,曲譜就是他的。啊,我先介紹,這位是顧佳輝,作曲家。這位是林倉淵,我們的音樂總監。這位是周聰,作詞家。”
陸致遠見大家把目光不約而同集中在自己身上,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叫陸致遠。”
顧佳輝揚着手上的曲譜道:“這首歌的曲子非常好聽,關鍵是詞也寫得有深度很勵志,我很看好這首歌。”
一番話說得文舊波臉都紅了。能不激動嗎?文志從成立到現在還沒碰到過能詞會曲還能唱的藝人,而且還是顧佳輝點頭認可的新人。
“那我們坐下聽聽小樣,點嘛?”
文舊波說完,迫不及待地把小樣放入錄音機裡,按了播放鍵,自己跑到辦公椅上坐下,其餘四人均在沙發上落座。
稍後,一陣悅耳的吉他聲猶如流水一般流淌開來,““尋夢一生,夢裡不知光陰,年少春風得意,未知晚景孤涼。人生如夢......本是天造,其材可用。如今飛去,一身好輕鬆......”
一曲完畢,衆人起立讚不絕口。
文舊波坐在那裡愣怔出神,嘴角隱有幾滴口水流淌。
顧佳輝頜首讚道:“詞好曲好唱得也好。”
林倉淵高興地說道:“這歌新鮮,我敢斷定,日後必火。那個,陸生你還有歌嗎?出唱片可是要12首啊。”
文舊波醒了過來,三兩步湊過來說道:“對,要12首,陸生你還有嗎?”
陸致遠滿臉爲難地說道:“我時間不是太充裕,過來的時候只想着先出單曲,就AB面各一首的那種,然後等時機成熟了,再湊齊12首出一張唱片。這是另外一首歌的曲譜,還沒做小樣。”
“我看看。”旁邊一直沒作聲的周聰一把搶了過去。
纔看了一分鐘,周聰就叫了起來:“哇,佳輝,你過來看,這首歌更棒。這小子真他媽是天才,怎麼想到這些詞的?長江長城、黃山黃河,在我心中重千斤……”
顧佳輝一把搶過來,看了看,然後遞給李倉淵道:“籤吧,還有什麼好想的?你個小小文志靠他一人就能挺過五年,算你們走運,撿到寶了。”
林倉淵不信,拿過曲譜看完,對文舊波使了個眼色。
文舊波心領神會,趕緊拉着陸致遠坐下,開始磋商合同細節。
其餘三人見狀,紛紛出門而去。
顧佳輝臨走前拍了拍陸致遠的肩膀道:“一顆金鑽,到哪裡都會發光。香港歌壇今後絕對有你一席之地,希望我們下次有空聊聊。”
陸致遠不敢拿捏,趕緊起身道謝。
顧佳輝的威名他當然知道,流傳後世的香港本土經典歌曲十首有六首是他做的曲。
三人走後,文舊波臉泛紅光,親切地問道:“陸生,你剛纔說沒時間是怎麼回事?”
“我還有本書要寫,還想開個公司。所以專輯的事我想先放放。”
“還是你牛,有這麼好的音樂天賦還去開公司。行吧,那我們就先出單曲預熱。不過到了明年,這張專輯不管怎樣都要做出來,你覺得呢?”
“我答應你,明年一定出專輯。”
“那我們的合同,先簽個五年,一張唱片的5%都給你,點嘛?”
陸致遠腦海裡閃過油輪失火的畫面以及“旺記”老闆那謹慎的眼神,試探道:“我可不可以今年不做形象宣傳?”
“你怎麼會這麼想呢?做形象宣傳也是爲了你唱片的銷量着想啊?”
“我對拋頭露面有恐懼症,需要時間適應。而且單曲主要是預熱,製造一點神秘感不是更好?”
文舊波想了想,點頭道:“既然你堅持,那好吧。但是年限......”
“年限短點吧,兩年怎麼樣?五年太長了,我可以在合同里加一條,不加入文志之外的任何香港唱片公司,這樣行不行?”
“此話當真?”
“絕不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