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爹從村裡回來，一進院子先去找自己老伴。
張母抱着小孫子，正在默算心裡的一筆賬，聽到動靜，擡頭一看，發現是自家老頭，她也沒在意，繼續再想。
“怎麼了，皺眉苦臉的？孩子大了，該送託兒所了。老二說了多少次了，你還是讓他送過去。前幾晚哭聲太多，我都沒睡好。”
張母被他一打岔，忘了想不起的賬目，樂呵呵的笑道：“這孩子可比不上我們平安好帶。前面幾個月看不出，這會大了這脾氣就看出了，是個急性子。”
張爹看了眼孫子，搖頭笑笑。這小子倒是託了他小叔的福氣，不缺吃不缺用，真會挑時間投胎。
“美好她婆婆中午過來了，特意送了兩條魚給我們。說是小五又寄東西給他二姐了。孩子爹，我擱心裡估摸算了算，小五每個月工資都不夠他這麼開銷的。你寫信過去讓他省着點，別老寄東西回來。”
張爹總覺得忘了什麼沒告訴媳婦，過了好一會，拍了一下自己腦門，“我想起來了。年前美好他公公不是找人買到不少海鮮嗎？他託人帶了兩大筐的黃魚和對蝦給小五，小五讓我別說出去讓他陳伯爲難。”
張母搖頭，“不對。我說得不是這個意思。算了，我再自己琢磨。你今天怎麼這麼早回來？村裡還好吧？”
張爹接過孫子，放在炕上，笑道：“大哥說開春到現在天氣風調雨順，今年日子不會難過。我看沒問題了，各家又有了自留地，可算熬過去了。”
“那就好。小五他葉嬸買菜遇到我還說有不少孩子患了啥病，就是缺糧害的。”
張爹趕緊說道：“這些話私底下說說沒事，別嚷出去。”
“我天天跟你在一起，還能不知道。”
張爹聽了也沒再說什麼，轉頭提起今天聽到的消息。
“我今兒在村裡聽到一件大事。老周家那個大兒媳婦死了，被家裡偷偷給埋在祖墳。周家村凡是姓周的知道後炸開鍋，說老周家幹事幹絕了，連跟族人商量一句也沒。這也幸好現在改朝換代，要是過去非得給出族不可。”
張母聽了瞪大眼。
“沒什麼奇怪。那婆娘壞事幹絕，可沒想到兒子對她還是挺孝順，也不虧她爲自己幾個孩子拼命。”
張母聽了點點頭。想了會，“老周家這事也給小五去封信。別覺得兩家沒關係了就不理會。我聽老二說他們好像又想折騰搬回來，亂七八糟的很。”
“行，今晚就寫。”
張母看看天色，站起身說道：“你先幫我看孫子。我去美麗家一趟。今兒你不在家，子文過來說他奶好像昨晚不舒坦，可別跟周老太太一樣走了。”
“去吧，走路慢點別摔倒。”
張母斜了老伴一眼，“我是孩子不成？”
張爹看着老伴風風火火地出了門，笑着搖搖頭。這性子還真不服輸。
風風火火的張母出了院子，開始走得四平八穩，一路上還在琢磨她剛纔算到哪裡了。快點張美麗家門口，她收斂心思，推開院門。
張會計在院子伺候種子，看到她進來，笑道：“怎麼過來了？小孫子呢？”
“孩子爹在家，我過來看嫂子。子文說她身子不利索，現在好點沒？”
張會計放下手上的活，“孩子娘沒啥事，你們嘮嗑。我去找老二聊幾句，也不知道隊裡咋樣。”
張母樂呵呵地笑道：“去吧，剛好你們老哥倆作伴。”
目送親家離開，張母樂呵呵地邊喊邊往房內進去。
“來了……坐下……”張會計老伴劉氏向她招手。
“你現在這話越來越利索了，我看不用多久，這身子該好了，老天保佑。總算不用受苦了。”
劉氏笑着點點頭，“多……虧小……五。”
張母扶着她下炕，“我們兩傢什麼關係，還用得了客氣。這會可別回老家，你看你這一冬養得多好。咱們歲數大了，該保養自個身子骨，還得看着子文幾個孩子給你娶孫媳婦呢。你說是不是？”
張母這麼說也是有原因的。
每年一入冬，張春明和張美麗兩口子就挪劉氏回縣城。在村裡連點柴禾都得省着用，經常跟老大家的幾個孫輩擠在一起取暖，劉氏根本休息不好。
爲了這事，張春明不管自家老爹怎麼拒絕，堅決帶着老兩口回縣城過冬。他也是有感與媳婦幾個兄弟的孝心。他沒條件像小舅子那樣讓老人家衣食無憂，可從嘴裡擠出一些口糧，多加些班，多在院子裡種些地瓜，總能養得好爹孃。
張母非常支持女婿做法，也從行動上給予幫助。她不會說大道理，可也覺得大女婿沒做錯。爲人子女孝敬父母天經地義。
她知道自家大女兒這兩口子臉薄不願意接受岳家幫忙，可她一直記得早些年大女兒大女婿幫了家裡多少忙。
補貼給他們兩口子，他們拒絕。張母就換了方式，讓三個外孫每天跟喜子他們回家做作業，吃過飯再讓他們走。
也因此，張春明家日子沒因父母過來而拮据，反而隨着張春明兩口子的一連串升職，家裡倒是越過越好。
劉氏樂呵呵地說好。
昨晚她小兒媳婦也勸過自己，讓他們安心呆在家裡。等身體好了還可以幫着照看孩子。孩子們一片孝心她心知肚明，孫子孫女多大了，他們姥姥家就在隔壁，根本不需要自己這個不能幹活的。
快到下班，張春明匆匆忙忙騎了一圈，一進家，聽到丈母孃聲音，樂呵呵地跑到父母房間。
“娘，美麗調到工會了。往後不用在車間了。”
張母高興壞了，拍了一下手，“那不是在你左嬸手下？真是太好了，不用那麼辛苦。你呢，還是天天加班？”
“剛升沒多久，我得努力幹活壓住下面，過段時間就輕鬆了。”張春明連忙安慰自家兩個娘。
張春明沒說自己加班最主要是爲了多賺錢。這幾年他的工齡加上平時表現已經從原來的三十六塊升到五十二塊，可他還是覺得不夠。三個兒子一個閨女加上老爹老孃，他的壓力非常大。
這幾年自家靠着小舅子熬過一道道難關。可不管多好的親戚，也不能只得到不付出。小五仗義，可也不能一直靠着他接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