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國慶冷視着孫胖子,默然不語。孫胖子最近的野心從何而來,他比誰都清楚。不過在趙國慶看來,就算是孫胖子過去跟過的市領導當上了三把手,就算是孫胖子使盡手段把自己擠兌走,這總編的位置也輪不到孫胖子。
孫胖子在幾個副總編裡排名靠後,連黨委副書記都不是,想要越過前面的幾個人直接上位,可能性不能說沒有,但很小。市裡和組織部門安排使用幹部,不會這麼沒規矩的。
趙國慶這樣一想,倒是心平氣和了,他淡淡道:“機構臃腫和記者站的問題,由來已久,不是今天才有的問題,說句不好聽的話,這不是我們這一屆班子造成的,更不可能是我們這一屆班子能解決的問題。既然是鄭社長的意思,那麼更需要上黨委會討論了,至於今天的編委會,只討論業務,不涉及其他問題!”
趙國慶眸光中閃過一抹鋒芒,他也是個性強悍的官員,作爲北方晨報總編,主抓業務的主要負責人,如果孫亮還是不知進退,他也不會再給他留半點面子。
臉面,都是自己維持的。自己都不要臉了,還指望別人給你臉嗎?
孫亮眉頭一皺,卻知道趙國慶有翻臉的跡象,想了想還是沒有再挑釁。
“老張,明天我去市委黨校參加培訓,家裡的工作就交給你們了!”趙國慶掃了孫亮一眼,又面帶微笑望着排名第二的副總編張玉強。
張玉強笑笑:“你儘管放心去參加培訓,日常工作有我和其他幾位同志,問題不大!”
趙國慶微笑頷首點點頭,旋即威嚴地揮了揮手:“那就散會!”
趙國慶霍然起身拂袖而去。
孫亮眼眸中閃過一絲冷笑,他心道這份名單已經到了鄭建寧那裡,老鄭的意思很明確,你趙國慶再牛逼也扛不住一把手的壓力,不信咱們走着瞧!
編委會雖然有點不歡而散的味道,幾個高層之間的氣氛有點微妙和緊張,這份發配記者站的人員名單也沒有被通過,但小道消息卻還是不脛而走。
郭陽下午準備離開報社去參加市局關於建設北路銀行搶劫殺人案的慶功宴,也聽說了這個消息。報社的不少編輯記者本來就因爲他跟孫胖子頂牛而自發開始站隊,此番更是對郭陽敬而遠之了。
郭陽神色平靜地走過悠長悶熱的迴廊,林美美一溜小跑追了上來,她修長曼妙的身材被緊身t恤和牛仔褲反襯得曲線玲瓏勾人攝魄,不施脂粉的臉蛋上掛着燦爛的笑容,烏黑的披肩髮束在腦後成馬尾辮來回晃盪着,郭陽回頭一瞥,忍不住看得一呆。
不是他花癡和好色,實在是今天的林美美無論是打扮還是氣質都與過去迥異,直接顛覆了她在他心中的固有印象。比如她從來都是濃妝豔抹的,怎麼今兒個好端端地突然素面朝天了?
見郭陽隱隱有些目光發直,一直在自己誘人的胸前和身上來回咣噹,林美美難得有些臉紅,跺了跺腳嬌嗔道:“郭陽,你色眯眯地盯着姑奶奶看,耍流氓啊?!”
這話一出口,郭陽忍不住就嘆了口氣。本來還是文藝女青年的氣質,這一張嘴就露出幾分世俗和粗俗,林美美果然還是林美美,不是歌詞裡唱得像花兒一樣的清純少女啊。
“林美美,我要是耍流氓,你還能保住貞潔啊?”郭陽撇了撇嘴。
林美美俏臉更紅,張牙舞爪地撲過來,卻見郭陽那平靜深邃的目光,心裡有些發虛又有些莫名的幽怨,咬了咬銀牙悻悻然道:“郭陽,臭不要臉的——姑奶奶懶得跟你計較,對了,你到底請客不請客?發了財就不認人了嗎?!”
其實郭陽說得是實話。兩人在一個辦公室朝夕相處鬥嘴不是一天半天了,所謂日久生情在所難免——郭陽有才有貌家境固然差點,可林美美也好不到哪裡去,是普通工人家庭的孩子,儘管林美美每天在口頭上不讓人,但對郭陽心裡着實是有點念想的。如果郭陽有壞心思,估計早就把她勾搭上牀了。
當然,這一點,林美美絕對是不會承認的。
郭陽聳聳肩:“我今晚有事,改天吧,改天我請你和張主任吃西餐可好?”
林美美美眸深處掠過一絲失望,嘴上卻興高采烈道:“就這麼說定了,地方我來挑,到時候你只管掏錢付賬就成!好了,姑奶奶走了,回見!”
林美美扭腰擺臀下了樓梯。
南山大酒店。
所謂南山,原本是本市西部近郊的一座被挖空了的青石山。進入九十年代中期之後,市區西擴,青石山一線就納入了新區範圍,經過整體改造和人工填平修整,系統的綠化和園林設計,原本光禿禿凌亂不堪的青石山就變成了如今本市十大城市景觀之首——南山園林,開放式的城市山地公園,在本省的知名度都很大。
依靠南山,建有本市最早也是最大的富人區——南山別墅區,也就是周冰家所在的小區。而南山大酒店,就是南山別墅區的開發商南山地產公司爲小區建設的配套設施之一,是本市最高檔的大型餐飲娛樂場所。
郭陽和紀然約定的時間是傍晚六點,郭陽比約定的時間早來了一小時,本想去周家見見周冰,但進了別墅區後郭陽又臨時改變了主意。因爲他有一種強烈的直覺,現在的薛春蘭最不想見的人就是他了,自己主動登門會讓這位敏感驕傲的薛教授更加不舒服,完全是自討沒趣何必呢。
想了想,就作罷了。中午與周冰通電話的時候,周冰還說她母親在家休養,狀態不好,看樣子一時半會很難走出被挾持和被羞辱的心理陰影了。
郭陽返回南山大酒店,進了酒店大堂,無意中發現大堂右側的休閒區內,廣播電臺正在做一個現場直播的互動文藝節目,百餘名聽衆將直播現場圍了一個水泄不通。
郭陽之所以被吸引過去,主要還是因爲有人在現場吉他彈唱他剛剛發佈出去的那首《當你老了》,一個身穿白襯衣油光粉面的男青年作爲參加節目的嘉賓,正搖頭晃腦自彈自唱,時不時引起喝彩聲和掌聲。
郭陽笑了笑,站在人羣外看熱鬧。公允來說,他覺得白襯衣唱得比他好,至少人家的嗓音條件和歌唱技巧都不錯,顯然是“職業選手”。但白襯衣卻沒有唱出《當你老了》原本的味道和氣質,讓在場聽衆聽起來都覺得與今日有約昨日播出的原唱差異不小。
郭陽眼角的餘光在圍觀的人羣中發現了幾個熟悉的身影:刑警支隊的重案組的組長劉濤、女警紀然,還有大老李。紀然很快就發現了郭陽的存在,立即笑着向郭陽招招手,示意郭陽過去跟她們一起。
“郭陽,你也早來了?正好電臺和我們市局政治部聯合搞一個互動節目,我們就提前來當觀衆湊個熱鬧——”紀然側着臻首靠近郭陽,明眸皓齒巧笑倩兮,衝郭陽小聲說着話,神態親密。劉濤在一側看得眉頭緊皺,滿腹的好心情瞬間被驅趕一空。
“唱歌的這人叫馮哲,是我們局裡金盾藝術團的骨幹,政治部宣傳科的副科長。他母親就是市劇團的國家一級演員宋秋穎,拿過全國戲劇最高獎項梅花獎的……”
郭陽聽着紀然的介紹,笑着點了點頭。馮哲其人,他不認識,但馮哲母親宋秋穎他並不陌生。簡而言之,這馮哲算是出身文藝家庭並在本市的文藝圈裡小有名氣的年輕人,用句時髦的話說,人家那是搞藝術的業內專業人士。
馮哲在衆人的喝彩聲和掌聲中下了場,他面帶微笑飄然而下,舉止從容,儼然風度翩翩的公子哥兒。
馮哲向郭陽這邊走過來,但顯然是衝紀然來的。郭陽目光一瞥,從身旁劉濤那充滿警惕的緊張表情來猜測,馮哲又是女警紀然的追求者之一?
不過想想也正常,紀然要身材有身材要美貌有美貌據說家世更好,年方韶華,是市局系統出了名的“局花”級紅顏禍水,引起身邊未婚男青年的熱烈追求不爲過。
郭陽下意識地往一邊避了避,望着如臨大敵的劉濤,心裡忍不住暗笑起來:這劉濤各方面條件也不錯,但與馮哲一比,就差了一大截。而且馮哲這種搞文藝的白麪小生,正是時下美女青睞的理想對象類型,劉濤要跟馮哲競爭,註定要悲劇。
“紀然!”馮哲笑吟吟地走近,狀若親密地拍了拍紀然瘦削的肩膀。馮哲通過這樣的肢體小動作,向外界有意無意地展示他與紀然關係的存在感。
紀然卻是不着痕跡地往後退了半步,避開了馮哲熱切的眸光注視,扭頭向郭陽望去,笑道:“郭陽,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們局裡的文藝骨幹,市局宣傳科的馮科長!——馮哲,這就是我跟你提起過的北方晨報記者郭陽了,現在跟我們刑警隊的案子,也是前兩天建設路銀行搶劫殺人案告破的大功臣!”
紀然爲郭陽介紹馮哲不是目的,藉此迴避馮哲不避諱衆人的接近纔是目的。
郭陽笑了笑,不動聲色地伸出手去:“你好,馮科長,久仰大名了!”
馮哲則皮笑肉不笑地掃了郭陽一眼,伸出手任由郭陽握了握,旋即收回,“我聽說過你!以後多聯繫,我管宣傳口,跟我們局裡的案子,有事儘管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