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散風收。
當慾望的邪火漸漸熄滅,孟天祥就知道自己上了宋大昌的賊船。
上賊船容易,下賊船難。
紫羅蘭是宋大昌的女人,沒有宋大昌的授意,紫羅蘭怎麼敢對他半推半就輕易就範。哪怕他是孟市長的公子,也不行。
除非鄭美嬌是不想活了。
沒有人敢染指宋大昌的女人。
但紫羅蘭和宋大昌似乎也疏忽了重要的一點,孟天祥不是普通的紈絝公子哥兒,他的野心和佔有慾根本不是一般的強。
孟天祥冷着臉穿上衣服,然後也不管窩在沙發上赤條條白花花一團的鄭美嬌,就去打開了包廂內所有的燈光。
陰暗的包廂驟然變得亮如白晝。
即便是閱人無數的紫羅蘭也有些難堪,她驚呼一聲圈起身子來雙手抱膝,掩住了自己的妙處羞處。
孟天祥冷着臉在包廂裡四處張望,仔細查看着每一個角落,甚至連天花板都沒有放過。
紫羅蘭心頭一動,知道孟天祥在找什麼,突然輕輕笑道:“孟總,你在找暗拍設備嗎?你放心,什麼都沒有!放心好了!”
孟天祥冷笑一聲,他冷靜下來之後,最擔心也是最害怕的就是自己剛纔跟紫羅蘭的盤腸大戰被宋大昌的人偷拍下來,變成宋大昌控制他的籌碼道具。
紫羅蘭的話他自然不信,孟天祥繼續一點點尋找和觀察。
但他足足折騰了大半個小時,的確是沒有在房間內發現有隱藏起來的偷拍設備。其實他就是掩飾自己的慌亂情緒,這地方是宋大昌和紫羅蘭的,如果人家有心埋伏,他怎麼可能發現得了?
這個時候,紫羅蘭已經匆忙穿上了自己的衣裙,靜靜坐在那裡看孟天祥折騰,眸光閃爍。
紫羅蘭突然意識到眼前這個公子哥兒並不像她想象中或者印象中的那樣。他身上猛地投射出一股陰沉氣息,這種氣息讓她心裡感覺很不舒服。
良久。
孟天祥才喘息着扭頭望向了紫羅蘭鄭美嬌,冷冷道:“不管怎麼樣,你現在是我的女人了,我……”
孟天祥面帶冷笑:“你去告訴宋大昌,既然他已經將你送給了我,那就乾脆送人情送到家!如果他沒有意見,從現在開始,你就永遠脫離大昌集團,到我的天祥公司工作,我不允許你留在宋大昌的身邊!”
“當然,如果他不捨得,那就當我沒說。我們就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互不往來!”
紫羅蘭真真是愣住了。
上她牀的大人物這些年也不算少了,但從來沒有一個敢像孟天祥這樣霸道,佔有慾這樣強,竟然公開向宋大昌索要女人,而且擺明了不想再讓宋大昌沾她身的強硬姿態!
紫羅蘭足足愣了半天,才醒過神來。
她面色複雜地出了包廂去見宋大昌。
此時此刻,她的心情非常遠遠比她的面色更復雜。
作爲宋大昌的玩物和宋大昌勾搭權貴的道具,她從來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有被人當成禁臠試圖養在身邊的經歷。她不敢相信,孟天祥竟敢公開向宋大昌要女人!
聽了紫羅蘭的話,宋大昌目**光,他忍不住冷笑起來:“一個紈絝子弟,竟敢跟老子得寸進尺!好吧,他說的也沒錯,送佛送到西,人情送到家,既然他想要你,那麼——”
宋大昌眼眸中的陰森一閃而逝,轉頭望着紫羅蘭:“你什麼意思?”
紫羅蘭心底掠過一絲悲哀,她沒想到自己在宋大昌身邊這麼多年,直到此刻,她才發現自己在宋大昌心裡毫無位置,與那些被他控制和玩弄的其他女人沒有什麼區別。
有用的時候、想要玩的時候,或許會說幾句甜言蜜語,但只要涉及利益,馬上翻臉無情,將她當成工具一樣隨手拋棄。
但紫羅蘭哪裡敢表現出不滿的情緒來,她故作哀聲嘆息道:“老闆,我還能怎麼樣呢?我不想去,不想跟他,我有選擇嗎?”
宋大昌嘿嘿乾笑兩聲:“你也不要想太多,反正他是孟家的獨生子,身份地位擺在那裡,你跟了他將來也沒有虧吃。如果你夠手段,說不定還能讓他對你明媒正娶,你熬了這麼多年,也算是能修成正果了。給你這麼一個歸宿,我也算是放心了。”
紫羅蘭心底將宋大昌罵成了一灘爛泥。
“但無論你在哪,都不要忘記跟我保持聯繫,我的話,你聽懂了嗎?”宋大昌笑容斂去,取而代之的是某種陰沉之色。
紫羅蘭恭謹地道:“我明白,你放心好了。”
宋大昌滿意地開懷大笑:“去吧,去吧,不要耽擱太久,讓他小子起疑心,我這才發現,這小子竟然嫉妒心這麼強!”
宋大昌根本不害怕也不相信紫羅蘭敢背叛他。以他的手段,紫羅蘭稍稍有些反抗的風吹草動,他就會下手無情。他的心狠手辣,沒有人比紫羅蘭更清楚了。
紫羅蘭或許會恨他,但一定不敢背叛。
紫羅蘭向宋大昌投過最後一抹複雜的注視,然後轉身悄然離去。望着她離去的婀娜背影,宋大昌嘴角噙着一絲冷漠的弧度。
半個小時後。
紫羅蘭回來了。
她不是一個人來的,還有兩個夜來香夜總會的女服務員,替她拖着她的兩大箱子行李。這已經說明了宋大昌的態度。
孟天祥沉默了一陣,揮揮手:“走!我們走!”
沉沉的夜幕中,紫羅蘭鄭美嬌慢吞吞跟在孟天祥的身後出了夜總會的大門,在臨上車之前,她忍不住回頭掃了霓虹閃爍的夜來香的招牌,以及那從中投射出來的各種燈紅酒綠和旖旎氣息,知道從今天開始紫羅蘭永遠退出了社會舞臺,取而代之的或許是孟天祥孟大公子的地下情人鄭美嬌了。
紫羅蘭不敢奢望孟天祥會娶她。
這怎麼可能呢?
就算是孟天祥迷戀她的身體,但是結婚成家卻是另外一碼事,孟建民這種身份,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允許兒子娶一個名聲在外的交際花。
黎明的曙光再次照亮天際。
在孟天祥的寓所,鄭美嬌慢吞吞溜下這張寬大的席夢思牀來,裹着睡衣走向了陽臺,打開陽臺的門,一陣冷風吹過,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冷戰。
鄭美嬌走出去,點燃了一根菸。
她眺望着大亮的天色光景,樓下小區裡已經有不少老頭老太起來晨練,歡聲笑語從小花園裡傳出來。而不遠處甚至還隱隱傳來一個賣豆腐小販悠長且有節奏的叫賣聲:“賣—豆-腐—唻!”
鄭美嬌回頭望着躺在牀上酣睡不起的孟天祥,眸光陰沉。
昨天以前,她還是宋大昌的情婦,但經過了這麼一個晚上,她卻就變成了孟天祥不允許別人染指的禁臠。回到公寓後,整整後半夜,孟天祥就沒有放過她,又無比放縱地折騰了兩三次。
她不知道孟天祥會怎麼安排她。
但她顯然也不是那種普通的弱女子,可以任人宰割。
中午時分。
郭陽離開晨報,在報社換好了他暗訪行乞的套裝,裹着龍哥昨天送給他的那件髒兮兮的黃大衣,隨意用污垢摸了摸臉,爲了裝得更像,他這幾天一直沒有洗澡和洗頭,身上發散着某種難聞的氣味。
以至於他慢吞吞行走在辦公樓的走廊上,遇到的同事莫不掩住口鼻,皺着眉頭,基本上都沒有認出是郭陽來,反而當是不知道哪裡的乞丐跑到了樓上。
有人還打了保衛處的電話,當保安衝上樓來,卻發現女總編蔣琬竟然滿臉笑容地陪着這個骯髒的乞丐走下樓去,都呆住了。
這算是怎麼回事?總編大人發善心,親自送一個小乞丐下樓?
出了辦公樓,蔣琬微微一笑:“小郭啊,辛苦了!今天是最後一天,希望你站好最後一班崗,後來我們就做一個專題重磅報道,不管有沒有重大反響,報社都會給你記一功!”
郭陽笑笑:“蔣總,那我走了!”
蔣琬這種空頭支票,他根本不信,也懶得放在心上。他之所以後來願意去做暗訪這件事,主要還是覺得這事有意義。
他願意做有意義有價值的事。
郭陽沒有開車,徑自走出了報社門口。
爲了保險起見,他這兩天都是步行從報社走去火車站,反正也不遠,三四里路的樣子。這主要是因爲他過去沒有得到行乞團伙的重點關注,如今就不能不小心謹慎了,萬一被龍哥的耳目發現他開着車過去,身份暴露,後果不堪設想。
這些人說穿了就是黑社會幫派組織,目無王法,對於臥底的人,容易戳破他們根本核心機密的人,自然不會心慈手軟。
郭陽不能冒這個險。
樓上。
趙國慶和張玉強並肩站在辦公室的窗前,望着郭陽一瘸一拐走出去的背影,忍不住同時大笑起來。
“老張,沒想到這小子還有幾分表演的功夫,真是裝什麼像什麼。你看他那份神態,如果不是心理早有準備,我還真認不出是他來!”
“趙社長,至少說明小郭同志非常敬業!現在這年頭,像他這樣踏實努力的年輕人不多見了!”張玉強微微有些感慨:“其實到了這個份上,他已經算是完成了任務,沒有必要繼續去冒險暗訪了。但他還是堅持要往深裡挖一挖,這種精神真是很難得!”
“沒錯,這個同志可以重用。這個選題儘管是蔣琬抓起來的,但只要做得好,我們其實也樂享其成。”趙國慶笑笑,意味深長道:“咱們跟電視臺的合作一定要咬住,到時候,務必兩家媒體同步曝光,產生合力!”
“而且啊,老張,你抽空去找一找市局的馮局長,讓警方做好抓捕取締的準備。如果我們的報道能得到公安機關的執法聯動,纔會產生最大的效果!”
張玉強笑着點點頭。
趙國慶說的沒錯。這事兒雖然是蔣琬力主並推動的,但蔣琬所看重的並不是這個暗訪課題及其附着的社會效應本身,而是試圖藉助此事推波助瀾,爲自己在晨報的立足打開局面做鋪墊。
既然如此,趙國慶和張玉強索性就順水推舟,納爲己用。於是趙國慶就轉變態度,開始支持此事並暗中協調總體推進,適當的時機下,他必然會驟然站出來取蔣琬而代之,爾後借勢造勢。
火車站附近的職業乞丐帶有黑色幫派性質,社會危害性極大,屢禁不止,已經得到了市裡高層領導的高度關注。但警方一直沒有在這方面投入太大的精力和警力。如果晨報的這次暗訪能推動警方徹底解決這個問題,顯然意義重大。
郭陽離開報社後裹着龍哥送的那件油脂麻花髒兮兮的軍大衣,晃盪着身子慢慢走向火車站。初冬溫暖的陽光投射下來,他的身形在絢爛的光線下被映照得長長短短。
從晨報到火車站的天橋部位,也就是郭陽行乞暗訪的地方,以郭陽現在沉浸在表演狀態中的速度,也就是半個多小時的時間。
馮琦帶着電視臺新聞頻道暗訪拍攝組的人依舊蹲守在那棟靠橋的小樓上,以郭陽的暗訪位置爲中心,對天橋周邊十幾名行乞“攤位”進行綜合系統全方面的暗拍記錄。
馮琦準備做一個深度專題片,這是她本年度結束之前抓的最後一個也是最重大的一個選題。
當郭陽晃盪着的身影出現在老汪的攝像機鏡頭視野中,老汪忍不住笑了:“馮總,來了來了,我們的小郭記者真是裝龍像龍,裝虎像虎,你看他那姿態,真是像極了!如果不是早有思想準備,我還真會把他當乞丐了!”
馮琦取過望遠鏡望去,看了一會,也笑了起來:“這臭小子,簡直是……絕了!不過,這種事適當即可,今天是郭陽最後一次臥底,大家都瞪起眼睛來,不要放過有價值的東西!”
郭陽有意無意地向對面的米黃色小樓掃了一眼。他知道馮琦的人就隱藏在這裡,而透過窗戶,攝像機的鏡頭正衝着自己拍攝。
“怎麼來晚了?”
身後傳來一個嘶啞的聲音。
郭陽不慌不忙地轉過身來,見是光頭壯漢,就滿臉堆笑地湊了過去:“大哥,今天正好有點拉肚子,所以就晚了一點。”
光頭壯漢哦了一聲:“抓緊吧,一會龍哥要來看你的表現!”
郭陽心頭暗喜,卻是不動聲色地連連應是,然後趺坐在冰冷的地面上,鋪設好了自己的行乞道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