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泥墩家因爲這一千塊錢吵成了一鍋粥。
“何老六也沒說指定就得讓我們家六斤去,真不願意給錢,就讓爺們都回來,家裡人輪流下。”何大喜媳婦也不甘示弱。
真要拿出一千塊錢來,何大喜媳婦也心疼。但是她就見不得,老三媳婦那副張狂樣。
她也知道老三媳婦爲什麼變成這樣。還不就是因爲他家親家出事了。
用着他們的時候臉朝前,用不着他們的時候腚朝前。她就等着看,以後她還會不會求到自己家頭上。
再求到他們家頭上的時候,把臉放自己家腳底下,讓自己拿鞋底子蹭,都不會再甩她。
“都別吵了,這事捎信到城裡去,讓老大他們仨兄弟拿主意。”何泥墩最後拍板做下決定。
何泥墩被兩個兒媳婦吵的頭大。兩個兒媳婦都不是能吃虧的主。他這邊着急上火,躺牀上起都不來身了,兩家子還在這吵吵。
雖然何泥墩也不想拿錢出來,但是他知道這錢如果不拿出來,以後禍患無窮。
有一就有二,陸友盛和何老六擰成了一股繩對付他們家。這次能讓他們下去淘井,下次就能讓他們下去挖河。
有心算計無心,萬一出點什麼意外,到時候後悔不迭。
更難辦的是,朱家的人找了一幫子幫閒的,盯上了他們。如果這筆錢不有個去向,那幫幫閒的也不是吃素的。
時間拖久了,只怕bǎng jià勒索的事都能幹出來。
這筆錢已經不是他們想不想,能不能拿出來的事了,而是必須得拿。前門拒狼後門拒虎,不拿只怕過不了這一關。
何泥墩病得起不來身,只能派何六斤去城裡傳話。
中午休息過後,村裡人又聚到井臺那裡接着幹活。
井壁上有當初砌井時候留下的腳蹬。下井的人頭上戴着藤條編的帽子,腰上繫上麻繩,穿着草鞋一步步順着腳蹬踩下去。
爲了到井下活動方便,不能穿棉衣,只能穿單衣。這也是爲什麼何六斤不願意下井的原因。大冬天的穿着單薄的衣服,看着都冷。
實際是不冷的。不僅不冷,還熱呢。撐着溼滑的井壁,既要防止掉到水裡,還得顧着往木潲裡舀黃泥湯。又累又緊張,直冒汗。
架好的竹筒源源不斷的往井底吹新鮮空氣。這個活不用大人幹,小孩子們爭先恐後的爭奪控制風箱的權利。
人下去的過程中,要帶着手電筒,仔細檢查一遍有沒有石頭鬆動了。
上頭的人要不停的跟下頭的人說話。防止下面的人在底下發生什麼意外。
水井是露天的,沒有蓋子。下面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有。最多的,是人們打水的時候打破的瓦罐子。
“哈哈哈,你家二柱子的鞋子,撈上來了。”
“我說我們家的缸蓋子怎麼找不着了,原來刮井裡去了,哇咔咔咔。”
……
每拎上來一桶泥漿,都會有類似的聲音。
換了三個人下去之後,終於把井徹底刮乾淨了。
待井水泉幾天之後,水位上來了,村民就能吃上井水了。
因爲大家衆志成城齊心合力,活幹的很順利。沒等到天黑就幹完了。
何小東站在井臺上:“今天大家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明天繼續一鼓作氣,把東山那口井也掏出來。大家從家裡拿來的東西,都趕緊認領回去。”
下井人戴着的藤條帽子,被孩子們傳着你戴戴我戴戴。一個個覺得自己美得不要不要的。
大人們開心的看着孩子們笑鬧。生活就是這樣,即使再苦再累,只要萬事順遂就開心。
去城裡送信的何六斤怕苦怕累更怕死。把事情添油加醋的跟他爹和他叔說了。即使他不添油加醋,三兄弟也知道事態嚴重。
籌了錢一起送回家。
“這麼多錢,得多少年能掙回來,說給人家就給人家,這日子沒法過了,我不過了,我回孃家。”何三喜媳婦坐在地上打滾的哭嚎。
何三喜被她的不知輕重氣壞了:“你想回孃家是吧?這就送你回去,回去你就別回來了。”這個說別回來了,就是威脅要離婚。
何三喜媳婦嚇壞了,咕嚕一下子爬起來:“燈花爹,我不是那個意思啊,我就是心疼這麼老些錢。”
何大喜媳婦也心疼錢,這會兒跟何三喜媳婦站到一條線去了:“這麼多錢填乎陸友盛和何老六,連個響聲都聽不到,咱就不給他,他還能吃了咱?”
聽了兩個兒媳婦的話,何泥墩媳婦也有些動搖:“要不少給他們一點,那錢又沒真被咱們家搶來。”
其他人也深以爲然。那些錢又不是真讓他們搶來了。這前前後後加起來就是兩千塊錢了。要了血命了啊!
“趕緊送去吧,耽擱時間長了,何老六真能吃人。”何二喜發話。
他老孃抱着錢不撒手:“別嚇唬我了,他何老六長得青面獠牙我也不怕。”
沒見到錢之前,一千塊錢只是一個數字。見到真錢了,再讓放手,跟剜了心尖肉一樣。
是個嫂子何二喜都能指使着她男人揍她。可是這是娘,只能壓着心裡的厭煩解釋:“你別以爲我嚇唬你,何老六手裡的人命,沒有十條也得有七八條。”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他老孃並不買賬:“放你孃的燈草屁,他何老六長了熊心豹子膽了,敢殺人?”
“娘,是真的,解放前有一年組織民夫修路,一炮下去炸死四個人,那四個人都是跟何老六有仇的。”何三喜說。
何泥墩媳婦不信:“那是意外,你別想騙我。他何老六有那個能耐,想炸誰就炸誰?”
“何老六沒那個能耐,有人有。”何二喜面色陰沉,伸手去抓錢袋子。可是他娘抱的太緊,沒拿過來。
“何小東晚娘前頭的那個男人陳牙子,也是何老六殺的,你要是再不鬆手,我就不管了。”
何泥墩媳婦被二兒子陰沉的眼神盯着,一激靈鬆開了。又想伸手去抓,耳邊響起何二喜陰惻惻的聲音。
“何老六當年經陳牙子的手買過一個小老婆。”
何泥墩媳婦想起來了什麼,再不敢去抓錢袋子。
目露不捨的看着何泥墩揣着錢袋子,帶着三個兒子和孫子何六斤出了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