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天暖和了,我還是回鄉下去的好。”老林覺得自己要是找個事兒做,老婆少不得要買菜做飯,可她能信嗎?還不如他們回去,老二媳婦娘就會帶着孫子住過去,人家母女倆也好互相照顧。
林燕也覺得,蘭香還是由她娘照顧比較妥當,自己的娘,實在不能指望。
“好吧,爹爹,你收拾收拾,我讓偉良送你們。”老林雖然以前老是問她要錢,但他還真的從來沒有背後下手的,娘做的那事兒,的確太難看了。
老林準備離開時,林燕又說了一句:“你身體不好,還是先把娘送回去,家裡好久沒住人,肯定髒得不行,讓娘先收拾收拾。”
老林回去給老婆一說,林老孃便不願意了,蘭香下個月就要臨盆,她當然不敢在那裡鬧騰,坐了出租到林燕這邊來。
“燕,我不回去,你們都在城裡,要我去鄉下受苦。”林老孃一屁股坐到沙發上,“我死也要留下來。”
“行!娘,我剛好有事要忙,你過來幫我做飯吧。”
林老孃一看這比這林佳平那邊人還多,小果兒還得另外做飯,一天到晚都不能閒了,馬上皺起了眉頭:“沒見過這麼不孝的,指望着老孃來伺候,你的良心讓狗吃了。”
“你怎麼這麼說呢?你和爹爹來我家,又是住,又是吃,我不得好好工作多掙錢?你總不能讓我在家坐吃山空吧?”
“我能吃你多少?”
“那爹爹去年掙的錢都哪去了?”
林老孃老去買着吃,當然費錢,老林又吃藥打針,在Y城住院,有兒女掏錢,在家就是他們自己付的。一年下來,確實花了不少錢。林老孃被女兒質問地啞口無言。氣惱地強調:“反正我不回去。”
“你幫我做飯,就不用回,不做,由不得你不回。”林燕冷冷地說完。就扭頭看她的股票去了。
屋裡只有果兒蹬着三輪,呼隆隆地從屋裡穿過。母女兩個互相瞪視對方,誰也不說話。過了好一會兒,老林來了。
“燕。我東西收拾好了。你讓偉良明天一早就送我回去,我還是和你娘一起回去吧,就是打掃打掃屋子,不會累的。”
“你回去,一定要保護好身體。”
林燕不放心地叮嚀了一句,扭頭還嚴肅地警告老孃:“你要是不給爹爹好好做飯。他的胃病再犯了,我就只接爹爹一人。把你一人扔鄉下。”
“你不能這麼沒良心。”
“對你這種沒良心的人,就得不講良心。你竟敢剋扣蘭香的伙食費,要不是看你是長輩,我就叫佳平打你了。”
林老孃一聽壞事露餡了,不敢多說什麼,嘴裡咕噥着,被老林拉出了家門。
林燕對自己的娘,非常無奈,打又打不得,說又不悔改,又懶又貪,世上竟然有這麼樣的人,還讓她給遇上了。
“唉——”林燕嘆氣。
“唉——”小果兒坐在童車上,學着她的樣子,老氣橫秋的也嘆氣。
“果兒怎麼了?”林燕離開電腦,伸手抱女兒。
小果兒指着春和景明的室外。
“呵呵,果兒想出去玩啊,走啦,媽媽陪你。”林燕不好意思了,給女兒套了件外衣,一手牽着女兒,一手提着童車,去了外面。
晚上黃偉良回來,不同意林燕的安排:“你爹爹身體不好,你娘肯定指望不上,回鄉下不妥當,到時候又得看病住院,老人受罪,咱們也麻煩。”
“可他們住佳平那裡也不是事兒啊,蘭香要人照顧,我娘不肯做飯,只能把敏捷姥姥接過來,那邊就住不開了。”林燕停了一下,“咱這邊,不還有咱媽呢?我娘不幹活不說,說不定還揹着咱們挑咱媽的不是,氣着了她老人家,也是麻煩啊。”
“讓我再想想。”黃偉良還是覺得送老林回家不妥。
由於黃偉良的堅持,老林回去把麥田也租給了別人,佳平把蘭香娘接過來住,他們搬到了林歡家。
歡歡得上學,張克強不上班就是睡覺,老林拿着錢親自買菜,林老孃不做飯就沒得吃,接下來的一個月,家裡倒是很平靜。
五一大假,黃偉良依然給自己留了點空閒,和家人一起過節。玉良和明順,那是越過節越忙,來這邊吃飯的,還是他們林家人。
林佳彬才兩個多月沒見,人瘦了好大一圈,就是最討厭他的林燕見了,都嚇了一跳:“你最近病了?怎不給姐說呢?”
“沒病,好着呢。”林佳彬的精神狀態非常不好,過分地沉默,吃飯的時候,甚至用筷子把米飯糰全部撥開檢查,這才小口小口地吞嚥,一桌的人都奇怪地看着他,但他就是不說自己爲何那樣。
臨走,他把黃偉良拉到一邊,小聲懇求道:“姐夫,你給張局打聲招呼,說我辭職去開出租了,好不好?”
“開出租比你現在還辛苦,雖然收入能高兩千塊,可沒有工作餐和獎金,還沒宿舍。”
“我知道,姐夫,我不怕吃苦。”
是什麼讓林佳彬說出這樣的話來?黃偉良驚訝極了,他見林佳彬不肯多說,便點頭應道:“也行,你找工作了沒有?”
“我去找了,有個車主打電話讓我試試,我反正也有好幾年駕齡,Y城的路也摸得很熟。”
“嗯,五一假期一過,我就給張寅說一聲。”他剛好也找張寅有事呢。
黃偉良在張寅跟着,打聽不出林佳彬那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最後,還是給張寅開車的司機老康,幫了黃偉良這個忙。
張寅調走了,接替他的,是從下面縣上調過來的劉自勤,劉大隊面目和善,和下屬說話也笑眯眯的,幾個讓張寅修理得規規矩矩的年輕人。都慢慢張狂起來。
林佳彬剛好熟悉了工作環境,開始懈怠起來。以前每次買工作餐。都是他的事兒,後來,他只在輪自己值日時,幫大家買飯。進了四月,他竟然值日也不打掃衛生了。工作餐也推給別人去買,幾個住在單身宿舍的年輕人,都開始對他有意見。
這天。正是林佳彬值日。王寶栓餓得很,便請他提早一會兒買飯,林佳彬卻躺着裝死,說他剛執勤回來,幫忙抓了幾個菸民,跑累了。抓人都是其他幾人乾的事兒。林佳彬沒受過正規訓練,根本不讓上的。這個謊撒的太蹩腳,聽見的人都忍不住在心裡腹誹了他一把。
林佳彬躺的時間長了,竟然睡着了,起來看到宿舍的桌子上,放了一個盒飯,他也沒問一聲,打開就大口吃起來,他也餓了,狼吞虎嚥,沒幾口半盒飯就下了肚子。
“哎,林佳彬你這是幹啥?”王寶栓喊道。
林佳彬以爲不讓他吃,扒拉地更快。
“那是我們幾個剩下的,你的在微波爐裡放着呢。”
林佳彬這才擡起頭,心裡疑惑:剩下的還這麼放得整整齊齊的?
“哎呀林佳彬,我剛纔還把口水吐進去了。”另一個協警說道。
“我把掉到地上還用腳踩了的,撿起來放在剩飯裡啦。”
“我感冒,擤鼻子了。”這個說得更過分。
林佳彬知道自己上當,被人捉弄了,可他還是下意識把剩下的飯菜撥拉了一下,果然看到一塊米飯被一種透明液體包裹着,他只覺得一股噁心涌上心頭,急忙衝到一邊的廁所裡,剛纔吃下去的吐個一乾二淨還不夠,膽汁都吐出來了。他暈頭轉向地洗了臉,躺倒牀上,身上疲乏得起不來,下午都沒上班。晚上這幾個回來,發現他發起燒來,管後勤的老警察大老王,把林佳彬送到附近的診所看醫生,打針吃藥,過了一個星期纔好。
林佳彬從那天開始,不僅自己親自買飯,吃的時候,不能聽到任何不乾淨的言語,比如,王寶栓在吃涼皮,張宏開玩笑說:“你看看吃的那是啥,蛔蟲似的。”王寶栓依然笑嘻嘻的繼續往嘴裡扒拉,不受任何影響,林佳彬卻會噁心地嘔吐不止。
後來,林佳彬發現了規律,每次輪他值日沒做衛生,或者沒給大家打開水、買飯等事兒,就會有人在吃飯時說些有的沒的。
林佳彬現在,在輪自己值日前一天,都開始膽戰心驚,爲了防止不小心忘了,他一有空便趕緊拖拖地或者抹抹宿舍掃掃樓道,唯恐吃飯時,有人噁心他。
那種肚子明明餓得疼,卻噁心地吃不進去的痛苦,他實在受不住了。
“你這個小舅子,纔在緝毒大隊不到半年,就敢和那些老油條叫板,別人不干他也不幹,有的活兒,那些去了好幾年的都還不敢不幹呢。他膽子也太大了,也不看看身邊那些年輕人,都是幹什麼的。一羣成天琢磨着怎樣和罪犯鬥智鬥勇,對人的心理莫得爛熟的鬼精靈,眼珠一轉就是個主意,人不算計他就是好的了,他竟然敢算計別人,還是嫩啊。”老康說話,明顯有偏袒那幾個警察的意思,黃偉良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和那些人有關係,他也沒心思追究這些,只是考慮,到底要不要給張寅說,讓林佳彬辭職。
五月的股市,瘋狂到林燕都沒法操作了,漲跌之間,根本沒規律可循,她覺得大跌的日子快來了,就把手上的股票全拋出去。
黃偉良要把張寅的東西都送過去,他打電話預約好了,便開車前往。
“我老婆說股市瘋了,簡直不會操作,你可別怪我們,實在是有心無力。”
張寅偶爾有時間,會上網查一下自己的賬戶,見裡面的錢增長了好幾萬,早就滿意地不行,這時候自然不會責怪,而是一疊聲地道謝。
“我準備把你的小舅子,調到大局裡來上班,這邊有個內勤的空缺。”
“他想去開出租。”黃偉良不好意思地說道。
“老黃,你這麼做可不好,護短對他的成長不利。林佳彬在緝毒大隊的事兒,我也知道了,那些年輕人有點過分,可他是不是有錯在先呀?我覺得,你把林佳彬放到社會上不是良策,就讓他再跟我一段時間,什麼時候他從內心變好了,什麼時候他再離開警察局。”
“張寅,這怎麼行?太麻煩你了。”
“不不,我反正就是管人的,一隻羊是放,一羣羊也是趕,你和老婆幫我掙錢了,我爲你們出這點小力,還是應該的。”
“張寅,這話說的,你是缺錢的人嗎?”
黃偉良本來只是隨便說的,沒想到張寅很嚴肅地道:“我就是缺錢吶。”他的臉上,浮出一絲無奈和沉重:“我哥腎壞死,每星期都得透析,錢像流水一樣花出去。現在等着做移植手術,家裡湊不出那麼多錢啊,我也是病急亂投醫,見你老婆炒股掙了錢,就冒失地去委託你們,前些天劉局還說了我。股市有風險,萬一賠了,我豈不差錢更多?是我莽撞了,還幸好是掙了錢。”
“手術安排在什麼時候?咱們同學,大家湊一湊,怎麼也得讓你把哥哥的命救下來的。”
“偉良,知道你厚道,若是錢不夠,我肯定會找你的。我父母、我都和大哥配型不上,前一陣,我很痛苦呢,呵呵,現在有錢了,爺爺和大哥的配型也有超過百分之六十的符合,大概不久就會手術的。”張寅想到爺爺快八十了,在醫院差點給醫生跪下,求着給孫子換腎,語音便有點哽咽,幸好老人家身體很好,醫生說和六十歲的人一樣。
見張寅不說話,黃偉良誤會了,伸手拍了拍他肩膀,算是安慰。張寅也調整了情緒,剛纔的黯然一掃而空,他給黃偉良說道:“我可不想欠你太多人情,你這個小舅子,我來幫你管束幾天。”
“這個人情可就大了去了,我老婆這個弟弟,真讓人發愁。”
“咱哥們,別來這些俗套啦,互相幫助吧。”
黃偉良回到家,給林燕說了這些,林燕眼裡,行爲怪誕的張寅立刻就成了有情有義的好漢,她感激地說道:“這個張寅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