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自作孽不可活
小濤見姐姐得了世界大獎,高興得沒法形容,連張克強都通知了。
張克強雖然重男輕女,覺得這個獎要是兒子得的,可就太好了,但是女兒得的,也行啊,他也不覺得自己對女兒一點撫養的義務沒盡,這會兒聽到這個消息,有什麼愧疚。
大概也是有點兒吧,這不,他在屋裡轉着圈子,想要給小馨個什麼禮物,好歹向孩子表示表示吧,誰知糾結了半天,竟然不知道小馨喜歡什麼,給女兒買件衣服吧?有她媽呢,做得比賣的還好看。
張克強現在的老婆成椏楓,打完麻將回到家,見丈夫奇怪的樣子,繃着臉問道:“又發什麼神經?”
張克強知道她對自己的兒女沒有一絲的感情,便閉嘴沒有說話,結果把成椏楓的好奇心吊起來了,她進到廚房,燒上水下了凍餃子,出來繼續追問:“到底做什麼見不得人的,還不敢說?”
張克強已經習慣成椏楓刻薄的嘴巴了,他有點不高興地說道:“沒什麼,就是小馨畫畫,拿了個國際大獎。”
“切,我當什麼呢,現在獎項滿天飛,只要肯交錢,什麼獎都能弄得來。”
“不是的,這是老師把小馨的畫兒寄出去的,家人都不知道,得獎也是老師打電話過來的,連省裡的美術學院都打來電話了,讓小馨開學去那裡唸書呢。”
成椏楓眨巴了幾下眼睛:“這麼說,你的呆瓜女兒還挺厲害的?”
“你才呆瓜呢。”張克強話還沒落音,就看到成椏楓瞪圓了眼睛。他趕緊低下頭,小聲訥訥的說道:“你怎麼說我都行,孩子還小,你不能咒的那麼狠。”
“切!”成椏楓進廚房。用鏟子在鍋裡攪了攪,看到餃子浮起來,又走到廚房門口。
她們現在住的。是九十年代初建的老房子,只有四十幾個平方,沒有餐廳,廚房外面緊接客廳,所以成椏楓站廚房門口,和張克強也不過兩三米的距離:“你剛纔在房子裡轉什麼?”
“我想,我想給娃送個啥。國際大獎呢。”
“哼!”成椏楓不高興了,和張克強結婚五年,她成功的掌控着家裡的財政大權,張克強只有開出租車的時候,才能見到錢。不過,那才幾百?只是供他找零的而已,回來之後,還得如實上交。按說,開出租最好攢私房了,但張克強攢了私房沒地方放,成椏楓知道他很看重兒子,唯恐他把錢給林歡,每次搜查都特別細。張克強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學校門口,見到小濤,給兒子三五十的零花錢,他不敢多給,唯恐兒子錢多了學壞。再說,也沒有那麼多可以給。
張克強的弟弟已經結婚了,娶的媳婦,能頂十個林歡,連成椏楓都遠遠不是對手,這裡指的是潑辣,蠻不講理的潑辣,把張克強一家人都鎮住了,張克強的父母,現在可憐兮兮跟個奴才一樣,替弟媳婦孫振英家裡種菜。
對了,孫振英家,就在附近,有三畝地,全都種的菜,她家經濟條件還不錯,父母在城裡開個小雜貨鋪,菜地就全靠張克強父母了,孫振英的父親,過幾天去地裡一趟,把成熟的菜賣給批發商,留下種子,讓張家老兩口再種。
成椏楓夠守財奴了,明明霸佔了張克強父母后來買的那套房子,卻捨不得住,五百一月租出去,張克強原來的房子,林歡和常林重新買了個大的,還給他們了,成椏楓也七百塊租了出去。不過,這個錢她老老實實又轉賬給了林歡,得交小濤的撫養費。
以林歡的能力,根本要不來這份錢的,但常林的媽媽本事大,找了原單位的一個老混混,許諾給人五千塊,要他擺平此事。
很簡單,那混混天天盯着成椏楓的出租車,使他們丟了好幾次車牌。沒有牌照上不了路,一天下來就耽擱幾百塊掙不着,他們告到派出所,那混混把派出所當家一樣,在裡面的日子比在外面還多呢,這就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成椏楓最後不得不妥協,乖乖按時給林歡的銀行卡上打錢。
張克強這會兒見成椏楓不高興,低着頭好一會兒沒說話,成椏楓結婚前就子宮切除,他們是不可能再有孩子的,而他,養兒防老傳宗接代的思想還特別頑固,他不管多重男輕女,現代觀念也讓他知道,養女兒比養兒子更划算,更能指望得到,他現在已經有點後悔和小馨感情太淡了,可惜去了幾次小馨的學校,小馨根本不要他的錢,對他也是淡淡的,連爸爸都不肯叫,他有一回還看見常林去學校接小馨了,小馨文文靜靜的,微笑着叫爸爸,令他心酸了好久,他知道這都怪他。
“椏楓,你就沒想過,咱們將來靠誰呀?好歹,現在對孩子好點,將來她也得管咱們的。”
成椏楓不高興地瞪了張克強一眼,她找過律師諮詢,像現在這種,他們給小濤付撫養費,小濤將來就有義務照顧他們,顯然張克強現在,還想讓她和小馨也有點牽連。
“我自己有錢養活自己,誰也不靠。”成椏楓硬硬的頂回去,“現在不有養老院嗎?”
“養老院也得有人盯着呀,咱們老了,萬一碰上個無良養老院,咱們把遺囑一訂立,他們就光盼着咱們早點嗝屁……”
“閉嘴!”成椏楓何嘗不害怕這個?聞言跟瘋了一樣怒吼了一聲,她以前把希望寄託在姐姐的女兒,外甥女丫丫身上,前年丫丫跟人跑了,到現在都還沒有音訊,成椏楓的姐姐都抑鬱了。
屋裡的鍋溢出來,發出很大的嘶嘶聲,成椏楓趕緊進了廚房,過了好一會兒,才端着兩盤餃子出來。
張克強趕緊洗了手,拿出筷子,坐在茶几邊上,他們的茶几,就是飯桌。兩人默默吃飯,兩盤餃子竟然吃了好長時間才完,成椏楓咬了咬牙,恨聲恨氣地說道:“打電話叫上你女兒,去給她買雙靴子吧。”
張克強高興了,拿了電話打給小馨:“爸爸想給你買雙靴子,你過來試試大小吧。”
“我不去。”小馨已經不習慣給張克強叫爸爸了,“二舅媽說給我買靴子,小舅舅也這麼說了。”
都想不出來給小馨買什麼了,她就那麼小,總不能愛瘋死、ipad吧?小馨又不缺衣服。
“小馨,你想要什麼?”張克強低聲下氣地問。
“我沒什麼想要的。”
“你媽媽說,給你送什麼禮物?”
“媽媽說,暑假帶我去巴黎,我這次就是在巴黎得的獎。”
張克強無語,歐洲遊最少都得上萬呢,成椏楓不可能批准這麼高的預算。他很後悔,以前爲何不對小馨好點呢?現在,都說黃鼠狼尾巴長,娶了媳婦忘了娘,就拿他和張克功來說吧,誰沒看到爸媽每天以淚洗面呢?不是他們無動於衷,而是,他們惹不起家裡的母老虎媳婦啊。
張克強本來還有拯救父母的心意,可他把爸媽從城關的小楊村接出來,張克功又給接了回去,兩兄弟爲此打了一架,張克強不是弟弟對手啊,弟弟又唯孫振英命是從,孫振英又只聽她媽的,她媽心疼三畝地沒人種撂荒可惜,她媽又心疼女兒女婿工資低日子不好過,還心疼自己老頭身體不好,種地太累了,最後,她一點也不心疼親家夫婦,便逼着張老頭和張老婆子種地補貼女兒的家用。
張老婆子現在不能聽見人姓林,覺得姓林的就是她的親人,每次聽人說姓林,就會問,是不是林歡的親戚?她這才知道,得過眼疾的前兒媳,簡直堪比神仙一樣,是她大恩大德的救命恩人,把她從山裡帶出來,還爲她做衣服,過年過節給他們送禮物,只有在林歡眼裡,他們勉強算得上是長輩,算得上是人。她當然聽小濤說了,林歡現在眼疾已好,每年能掙很多錢,自己有私家車,尤其是,孫子說起他媽媽的那份自豪,說起她時,多少的不屑和鄙夷,還有對她挑散父母的惡劣行徑的憤慨,不管她如何笑臉對小濤,小濤總是蹙着眉頭對她:“新爸爸對我也挺好的,媽媽總算是一天到晚開開心心的了。”他經常後面低聲附加一句,“我爸爸以前在家,媽媽也是開開心心的……”然後就一臉惆悵。
張老婆子有時恨不得一頭撞死,她這是造了什麼孽呀。
張克強曾想帶母親去告弟媳,可孫振英把張克功拿捏死死的,張克功敢向哥哥動手,卻死活不敢動老婆一根手指頭,張老婆子還曾攛掇過小兒子:“打到的媳婦揉到的面,你厲害一些,她就是百鍊鋼也能成繞指柔。”
張克功根本不信她媽的,誰要張老婆子從前給他灌輸的思想 “媳婦難娶”已經根深蒂固了呢?
自作孽不可活,張克強覺得,老媽的困局沒人能爲她解開,就像他眼下的困局一樣。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