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養了半個多月,林佳彬的骨傷癒合,出院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荊玉華把買房子的發票拿給他看。
荊玉華沒敢多言,乖乖回去取了來,荊母也知道女婿這次出事,和自己有莫大幹系,看到女兒滿臉陰霾,哪裡還敢說多餘的?大女兒性子還算乖順,誰想發起脾氣比麻纏不分的老二更火爆,竟然敢掂切菜刀,她這當孃的也算嚇得不輕,再也不敢挑唆生事,趕緊把那些手續都給了女兒。
荊家父母,原來的算盤打得很精,女兒住在林家,他們無論如何就沒法跟去,要是通過這種方式給女兒買了房子,怎麼說那也是嫁妝,他們進屋,那可是理直氣壯的,再說,他們也添了錢了呀,女婿只會感激的。哪成想會碰上一個和他們家鄉完全不一樣的境況,碰上一個完全不按理出牌的親家,反而害了女兒和女婿?
林佳彬一看發票只有荊玉華一人的名字,臉馬上黑得鍋底一樣,還好他骨頭雖長好了,疼痛並沒有完全消除,行動之間很不利索,不然,說不定還會甩手給荊玉華一巴掌。荊玉華見他銳利的眼光刀子一般,忍不住瑟縮了一下,好說歹說,承諾第二天去售樓處,把他倆的名字都寫上,林佳彬這才略略好了點,荊玉華見丈夫對錢財這麼在意,非常傷心,自己爲了他,連刀子都掂上了,父母被得罪個乾淨,這個沒良心的,卻對這幾萬塊錢耿耿於懷。
林佳彬比她還覺得傷心呢,還沒結婚,就被媳婦一家擺了一道,看來,自己的媳婦和她那一家人,不是啥好東西。
買了房,就得供房子,現在又沒了出租車。他總不能跑大姐那裡去要租金吧?荊玉華因爲私奔時沒有請假,超市把她開除了,這回還得重新找工作,她和林佳彬都沒什麼技能。也沒學歷,工資都是一千多,供了房子,根本沒有能力再攢錢還債。林佳彬這時候已經知道一個人活着,信譽有多重要,一想到會負了二哥和二姐,常常黑着臉在家唉聲嘆氣。荊玉華每每回孃家,都是憋了氣回去發泄去的,荊家父母,現在見到大女兒,都是能躲就躲。
偏生國際金融形勢一天天緊張,國人都覺得房價會跌,此時他們這二手房,不賠了一萬塊絕計賣不出去。荊家父母一頓好算計,竟然落了這麼個下場,也覺得非常無趣。每次看到大女兒。心裡都是戰戰兢兢。
荊玉華忍氣吞聲,常常背後偷偷流淚,在超市,也不像以前那麼拼命。這天,她正在整理貨架,聽一對顧客在輕聲談論,說是在發電廠家屬區附近賣餐飲,一天能掙一千塊,她便起了心思。休息那天,她一個人跑到發電廠去查看了一番。
發電廠因爲污染。遠離城市,孤零零一個廠子坐落在y市北郊,因爲單位效益不錯,好些家屬都不做飯,尤其是早飯和午飯。早飯是偷懶不想早起,午飯則是大家下班回去太匆忙。這裡飯菜價格也比城裡高。
荊玉華回到家。和林佳彬商量,想買個機動三輪,每天早上賣饃夾菜。
“佳彬,你負責開車送我來去,在那裡收錢就行,蒸饅頭和做小菜,都由我來負責。”荊玉華廚藝不錯,尤其擅長做醬菜,什麼醬辣子、五香花生芝麻醬、牛肉醬等等,這些夾在熱饅頭裡,再加上其他蔬菜,是非常好吃的。
林佳彬懶洋洋不太理睬。
“佳彬,我去看了,一早上賣個兩三百塊不成問題,你就答應我吧,要不是我一個人實在做不來,我也不會讓你丟這個人,咱們還了錢,就不幹了好不好?”
見丈夫還是那麼連正眼都不肯看一下她,荊玉華終於忍不住嗚嗚哭起來,她也委屈啊,都是爸媽的錯,跟她有什麼關係?
林佳彬讓她哭得心煩,最後答應去看一看。?
早上上班,人們腳步都十分匆忙,在八點前的半個小時,電廠大門口賣吃食的,每個攤位都是人滿爲患,當然也有些流動攤位,雖然市政人員會有驅趕,但這裡遠離城市,那些穿着黑制服的人,顯然都是在應付的,喊幾句就走了。
林佳彬大概看了一個賣火燒夾滷肉的攤位,一早上起碼能賣出八九百個,他的心真有點活動。荊玉華見丈夫肯支持,乾脆不去超市了,接連過來查看了好幾天,因爲熱鬧地方他們根本沒機會佔領,只能退而求其次,選好了一個還算有人流的地方。
她在家從採購到製作,忙了兩天,第三天凌晨,林佳彬借了一輛小麪包,拉着老婆和一大筐饅頭,還有盆盆罐罐的醬和菜,出發了。
第一天開張,雖然食品可口,奈何知道的人少,賣出了一百多個饅頭。林佳彬有點意興闌珊,荊玉華卻非常高興:“只要堅持,人會多起來的。”
林佳彬愛面子,出攤時非常不自在,但到電廠這邊,沒啥熟人,再說,到了快上班的時候,很多人急着往他手裡塞錢,想買了東西趕緊走呢,他那時當然也顧不得面子不面子了。
荊玉華的醬還真是做得很特色,第二天就有買了提走的,說是給同事稍的,這讓他們興奮不已。
果然如荊玉華所說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林佳彬和荊玉華,乾脆在電廠附近租了房子。每天從y市過來,要有四十分鐘耗在路上,實在太不划算。
荊玉華很貪心,醬做多了三五天都不會壞,饅頭多了一天也不會餿,小菜賣不出去,損耗並不大,每天準備的都很充足,唯恐顧客多了賣斷貨,他們慢慢到了一天賣出六百多個饅頭的境況。一個饅頭夾上菜兩塊錢,佳彬收了一千二百多塊,淨利潤有六百塊,這比他跑出租還掙錢。小兩口回到出租屋,第一次拋開了前一段的恩怨,兩人都高興得咧嘴傻笑。
“過來,玉華,躺牀上,我給你按摩脊背。”林佳彬六點纔開始站着做生意,荊玉華卻要四點半就起來炒菜呢,比他辛苦太多。
荊玉華見林佳彬又像以前那樣對她關愛有加,眼淚一下子就涌了出來,她的婚姻是自己衝破重重阻力,堅持而來的,若是兩人永遠都不能和好如初,她的犧牲就太大了。
荊玉華每天累得胳膊都擡不起來,林佳彬一看竟然都腫的,心疼地不行:“你在家睡會兒,我去買菜。”
“不行吧?你不會買的。”
“我會,跟着你看了這幾天,還有什麼不會的?”
荊玉華也是實在太累了,趴牀上全身如散架了一般,林佳彬柔和地用手在背後按壓,她竟然睡着了。
林佳彬心裡又是感動又是愧疚,都是他,一個大男人,纔會讓老婆這麼苦和累的。這天,他不僅買好菜,還全部摘好洗淨,還學着荊玉華的樣兒,下了點麪條和青菜,用做好的醬拌了做午飯。
荊玉華睡醒,見丈夫做了這麼多活兒,尤其是熱騰騰的麪條香噴噴地擺在眼前,她哪裡享受過這樣的待遇?忍不住又淚水連連。
“好了啦,別哭,往後,咱們同心同德,日子一定會興旺的。”林佳彬知道老婆爲何哭,想起她在qq上向自己傾訴衷腸的那份癡心,心裡也感動了,摟住荊玉華的肩膀就是一頓好哄,荊玉華這時候的心裡,覺得不管有多苦,這一切都值了。
荊玉華好長時間沒有回孃家,荊家父母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心裡又十分擔心,打了幾次電話,她也都沒接。有點氣是事實,關鍵是她真的沒時間。
荊母實在不放心,這天來林家看女兒,沒想到林家竟然沒有人,荊衛蘭因爲哥嫂最後同意把侄女嫁給林家,生了好大的氣,現在對他們是不太搭理的,荊母一時不知該怎麼辦。
還好有人給她說,老林就在不遠的一個房地產公司看大門,她這才急急忙忙按人家指點的地方尋去。
老林還不知道林佳彬送去了彩禮,對親家母十分熱情,說出了林佳彬他們去電廠租房做生意的事兒。
荊母見天色已晚,只好回家,第二天坐早班公交,去了電廠,她在電廠大門外的那條街,尋了好久,才見到女兒和女婿在收攤,小兩口一臉疲累,說話嗓子都是啞的。
“小華!”荊母喊了女兒一句,忍不住涌出一陣心酸,這樣的疲累,那是幹了多少活兒?
荊玉華剛開始還以爲有顧客呢,有點抱歉地說到:“買完了。”一擡頭見是母親,臉兒就拉了下來,“你來做什麼?”
荊母訥訥,她也知道自己和丈夫的小算盤害了女兒,這時候當然不放心,不管女兒女婿如何冷淡,還是去了女兒的出租屋。
荊玉華一回到屋裡,立刻躺牀上睡覺,林佳彬去買菜,摘菜、清洗,做午飯,下午,夫妻倆一起忙碌,他切菜,荊玉華則準備第二天要賣的醬料。忙到晚上八點,一切準備妥當,夫妻倆睡覺。凌晨四點,荊玉華先起來,開始炒菜,幸好饅頭是批發別人的,還能讓他們輕鬆些,六點,兩人收拾好準時出發。
林佳彬都沒想到,他能忍受這種非人的生活,每天早上,提着一大兜零錢回家,他的心都是飛揚的,他終於理解了二哥爲何說他是踏實地活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