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第 92 章

在淮南養傷的劉邦, 經劉盈和劉如意帶來的太醫們會診,治療以後,傷勢已好了大半, 加上劉如意時不時地推出一些新鮮好吃的食物, 讓劉邦的心情大好, 即使看到與劉如意同進同出讓人心煩的劉盈也順眼了很多, 自不提放在他心尖上的戚夫人。

沛縣, 劉邦的故鄉,他起兵發家的地方,這裡有他深深眷戀的情懷。

衣錦還鄉自然風光無限, 何況,他如今是皇帝。

帶着家人劉邦便順道去了沛縣。

沛縣的官吏忙預備行宮, 盛設供張, 等到劉邦來時更是從官吏出城跪迎, 百姓也是扶老攜幼地歡迎劉邦,大街小巷, 香花載道,燈綵盈街。

見故鄉官吏百姓如此歡迎自己,劉邦的心情盛好,一路上慢笑晏晏,向城中百姓揮手致意, 讓劉如意想起後世國家主席三軍驗閱。

因是故里, 劉邦一入行宮即傳集父老子弟一體進見, 並與他們共同飲酒, 又選得兒童二百二十人, 教他唱歌侑觴。二百多名兒童咿咿呀呀地唱着滿是鄉音的歌瑤,樂得劉邦眉眼都彎成了月芽狀。待到酒入歡腸, 劉邦越加暢適,遂令左右取築至前,親自擊節,高聲唱道那首流傳千年的回鄉歌

“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唱完又令二百兒童隨自己同唱,就連劉盈與劉如意也沒放過,一番教授二百多兒童齊聲高唱,歌曲抑揚頓挫,宛轉動聽,引得劉邦眉眼皆笑,喜不勝喜,一時興起走下座來,拉着戚夫人迴旋起舞。

誰知舞了片刻,想起從前往事,劉邦不由悲感交集,落下行淚,父老子弟、劉盈、戚夫人相顧錯愕,唯劉如意多少有些明白和理解劉邦此時的心情,心生慼慼然!

多少名成功就的成功人士,不是踏着別人的肩膀登上更高的頂峰,本以爲站得越高,自己越開心,誰知當你真真站在最高點時,才霍然驚覺高處不勝寒!

站着越高越孤獨,越寂寞,沒有真正的朋友,他們其實是天下最可憐、最無情的人。

誰說當皇帝舒坦,哪個皇帝不是爲了保住自己手中的權利不顧一切地與人爭鬥,爲了保住自己屁股底下這張椅子而惶恐不安,防了外人,防妻子,最要防得還是越長越大的兒子們。看歷朝歷代,多少皇帝英年老逝,不是色死就是被人害死,都說皇家無情,其實不是皇家無情,實在是至高無上的權利太過誘人了。

不過再誘人,劉如意也對它沒有興趣。不是他有多麼高風亮節,實在是前世看了太多的歷史劇,對那個至上無上的位置有莫名地牴觸,而且做皇帝太累,太容易被周圍的人欺騙,不是你的智商有問題,而是你根本忙不過來,必竟你只有兩隻眼睛,不可能看到所有事情。

做皇帝最基本要完成的就是批不完的摺子;然後就是有太多雙眼睛盯着你,但凡你有一丁點偏差,就會有無數多的規章來壓你;再則沒有自由,皇帝大部分的生活都被圈在小小地皇宮裡,不是不能出去,而是一動就勞財傷命。像劉邦這般喜歡到處跑的皇帝實在是因爲漢朝初建,天下尚未平定,他不跑不行。

比起當皇帝,劉如意更想做個有特權有錢、對皇帝沒有威脅性的親王。

卻說劉邦哭過之後,心情平穩下來,見衆人驚惶,只好解釋道“遊子悲故鄉,乃是常情。我雖定都關中,萬歲以後,魂魄猶依戀故土,怎能忘懷?且我起自沛公,得除暴逆,幸得天下,是處系朕湯沐邑,可從此豁免賦役,世世無與。”

豁免賦役,世世無與!

沛縣官吏百姓頓時又驚又愕又喜,一時間感概萬分,唏噓嗟嘆,無論劉邦曾經是個怎樣不討喜的流氓,如今他的一句話就改變了所有人的命運,面對利益得失這個瞬間劉邦最終化身成鄉親們心目中的神了。

人們喜極而泣,高呼萬歲,伏地拜謝,聲音響徹雲天!

劉盈望着劉邦,滿眼都冒着崇敬與自豪的心心眼。

果然不忘本的成功人士更容易贏得人心!劉如意默默感嘆着,突然就想到了這樣一句話:這世上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共同的利益。給予他最想要的,他必定也會回報你最需要的。

不得不承認,劉邦這個流氓皇帝能打敗猶如天神一般神勇的項羽奪得天下,自有他精明獨特之處。譬如現在。

劉邦滿意地看到自己一句話帶來的效果,心情又變得極好,令衆人起身回座,繼續飲酒歡唱,至自深夜方散。

劉盈與劉如意也陪坐到最後方歇着。

劉如意因爲年齡小,酒雖喝得不多,但誰讓他人小經不住這般折騰,倒在牀上,連洗漱都沒來得及就睡了過去。

劉盈無奈地笑笑,上前叱退正準備爲劉如意更衣的戚軍,打算自己親自伺候。

“太子殿下,伺候趙王殿下更衣就寢,本就是微臣的職責所在。”戚軍手指一頓,臉色不善地扭頭看着劉盈,腳下卻沒有移動。

沒料到戚軍會毫不客氣地拒絕他,劉盈當時就掛不住臉色了,有那麼一瞬間,他都以爲戚軍洞測到自己內心深處那不爲人知的秘密。

“放肆!”劉盈惱羞成怒地叱道“孤要做什麼難道還要你一個侍衛批准嗎?孤與趙王可是親兄弟!”

從來沒見劉盈這般生氣過,戚軍也有些懵,不過……

“回太子殿下,微臣沒有別的意思,”戚軍試圖堅守“只是伺候人這種事怎敢勞煩太子,趙王醒來若知道,定然會責怪微臣,還請太子……”

劉盈不耐煩地打斷了戚軍“哪來這麼多費話,下去!再有多言,就別怪孤不客氣了。”

說着朝翦墨使了一個眼色,翦墨面無表情地走到戚軍跟前

“戚侍衛,請。”

戚軍怒,卻無法再言,只能狠狠收緊十指,垂下眼瞼,做最後的掙扎“保護趙王乃臣之責任,請太子殿下恩准微臣留在屋內。”

劉盈蹙眉,怒火不停地往上涌。

“表哥……”劉如意躺在牀上睡得不□□穩,似乎是感覺有些冷,他無意識向裡地縮了縮,嘴裡低聲嘟噥着“冷……快睡。”

劉盈一頓,迅速掃了一眼垂着頭得戚軍,大膽戚軍莫非與如意同牀共枕?!

“前些日子,趙王殿下染了風寒,總是做惡夢,怕冷,微臣才守在牀邊。”戚軍立刻解釋道。若讓劉盈知道如意與自己這般親密,只怕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雖然戚軍不知道劉盈的齷齪心思,但還是能看出劉盈對自己的排斥。

如意此時突然呼喚,無形中暗示太子,自己對如意的重要性,難道如意沒有真正睡沉?戚軍凝着眉沉思,記憶中如意好像還真沒有幾次睡沉的,有個風吹草動他就會驚醒。

“如意又做惡夢了?”劉盈吃了一驚,迅速爬上牀,靠着劉如意躺下,彷彿是怕驚醒劉如意,聲音又壓低了幾分“你怎麼不早點說?好了,替孤再拿牀被子來,今夜孤陪着趙王,你們都下去吧。”

他是太子,這裡除了皇上就數他的地位最高。戚軍不甘地微擡了下眼,正撞上劉盈冷凌地目光,知道自己再堅持只會把事情弄遭,垂下眼瞼,再次緊了緊十指,沉默地退了下去。

翦墨遣退其他下人,也退到了外屋,正好與戚軍的目光對上。

兩人沉默地對視了片刻,翦墨先開口了。

“太子沒有傷害趙王的想法,你只是一名侍衛,記住自己的職責。”

“正因爲記得自己的職責,我剛纔纔會那樣堅持。”戚軍道。

翦墨冷嗤一聲,轉頭看向前方,瞬間化成雕像。

戚軍不服氣地哼了哼,也入定似地站在原處,石化。除了尖尖豎起得耳朵。

劉盈小心地伸手將睡得迷迷糊糊地劉如意往懷裡帶了帶,下巴輕柔地貼在劉如意的發間,柔軟地絲髮,溫熱地體溫,這樣真實的觸感讓劉盈猶覺自己在做夢。

劉如意僵硬着身子,分分秒秒都似在受苦刑。早在劉盈走進房屋他就醒了,本以爲劉盈看一眼就會離開,誰知他竟會留下來共眠!一時大意釀成大禍,悔之已晚。

戚軍與劉盈同樣是哥哥,劉盈還是同父異母的親哥,可兩個哥哥給他的感覺完全不同。雖然兩個哥哥對他都好,可面對劉盈他總有些下意識地牴觸,無論歷史上如何描述他對弟弟劉如意的愛護都無法讓人完全釋懷;而戚軍就不同了,他們之間沒有利益衝突,可以共患難共齊福,戚軍在某種程度上更是他的依靠,雖然表面上好像是戚軍靠着他,其實,劉如意知道自己一直就活在恐懼中,迫使自己不停地賺錢、習武、建幫培養暗勢力都是爲了平撫自己在恐懼中的焦燥不安。戚軍,這個歷史記載中沒有出現的名字反而成了自己心靈的安慰劑。

不知僵硬了多久,直到耳邊聽到劉盈平緩勻均地呼吸聲,劉如意方在快天亮時迷迷糊糊地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