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秋桐察覺出異樣,亦是跟着遲生擡眸望向門口,這一看,不由地粉臉微紅,憨憨地叫道:
“姐……”
“呵,你們夫妻琴瑟和鳴,我先走了,剛纔我什麼都沒看到。”
見遲生和葉秋桐眉眼間和諧無比,趙詩音覺得自已是不是猜疑太多了,趕緊紅着臉扔下這句話,轉身就跑了。
入夜,遲生看着躺在他臂彎裡沉沉睡去的葉秋桐,心裡不由地一陣唏噓,老婆有多麼緊張自已,從今天下午突然回家後,對他一直寸步不離,遲生差點都沒找到時間吃藥。
好不容易趁着去衛生間的時候吃了藥,現在她睡着了,他卻又失眠了,這是他第三個晚上失眠,前兩天都只睡了不到三個小時,這讓他精神感覺到極度疲憊不堪。
受過特種訓練的他,也經歷過幾天幾夜沒怎麼睡覺的日子,但是那種時候,只要一有機會,站着也睡,坐着也睡,閉上眼睛立即就能睡着,多少補充了睡眠時間。
而現在,他只要一閉上眼睛,那些黑色的場景便幕天席地過沖着他奔涌而來。
他是戰士,爲了和平而出現,但是卻不能庇護每一個人,無數次,只能看着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在他眼前死去。
遲生頭開始疼起來,他悄悄地起身,走到院子裡,然後從桂花樹一
人多高的分岔枝椏上拿出一盒偷藏的煙,然後蹲在樹下開始吞雲吐霧起來。
白色的陰霧在桂花樹的枝椏間升騰,翻滾,讓遲生“別別”跳動的太陽穴開始平靜下來。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突然發現抽菸能暫時緩解心中不適的情緒,於是,在葉秋桐不知道的情況下,遲生又復吸了。
爲了怕老婆生氣,遲生把煙偷偷藏到了樹上。但是他卻沒有意識到,這是他意志力愈發薄弱的後果,若是以前,他想要戒菸,也就是眉頭一皺的事,說不再吸,肯定不再吸了。
遲生享受地抽完兩棵煙,這才把剩下的煙盒包在塑料袋裡,依然原位放好,又往衛生間裡去,刷牙,用香皂洗手,把身上煙的氣味弄掉,以瞞天過海。
遲生回到牀上時,葉秋桐正好翻了個身,腿把被子蹬掉了,然後腿便搭在他的小肚子上。
遲生看着老婆象孩子一樣的表情,嘴角向上勾了勾,把老婆踢掉的棉被幫她看好,任她的腿架在身上,湊近了看她的眉目如畫,然後輕輕親了下她的嘴角,葉秋桐在夢裡甜甜地笑了。
遲生把她攬在懷裡,下巴抵在她頭頂上,嗅着她髮際散發出來的玫瑰花的清醒,這種香味讓他倍覺舒適,不知不覺,遲生竟然睡着了。
“呯呯”,槍聲密集,一陣接一陣地傳來。
“遲,快,往那邊,那邊有個平民集中區,聽說有不少孩子!”
身邊面目不清的國際戰友在喚他。
遲生拿着槍,快速奔跑,在前進中感覺自已耳邊不時有子彈掠過,“咻”一聲,一顆流彈飛過他耳邊,頓時臉頰邊一陣溼答答的,遲生一摸,流血了。
就在他連滾帶爬快要接近平民集中區的時候,“轟”一聲巨響,那幾幢白色顯眼的房子突然爆炸了,遲生看到房子裡傳來幾聲孩子的哭泣,接着就沒有聲音了。
遲生只覺得心漲得要爆開了,他顧不上爆炸的餘威,拼命地往那裡衝去,想看看能不能多少救一個半個出來。
“遲,你不要命了?快趴下!”
有人對他用英語叫道。
遲生回頭,就看到天上一枚榴彈炮拖着長長的尾巴,向他飛來,遲生“啊”地驚叫一聲,猛地驚醒了。
“生哥,你做惡夢了?”
葉秋桐纔剛醒來,睜開眼睛就看到遲生扭來扭去,額頭上都是汗,一臉緊張的表情,沒一會兒,遲生就身子一震,睜開了雙眼。
聽到老婆甜美的聲音,遲生這才被拉回現實,知道剛纔真的是做夢了,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按着“呯呯”亂跳的胸口,道:
“夢到在非洲的一個場景,自已差點被榴彈炮炸死了。”
“生哥,你腹部的傷口不是被刀砍的吧?是被彈片劃傷的吧?”
葉秋桐雖然沒有作戰經驗,但是結合遲生的話,不由地問道。
“嗯,是啊,爲了救我,另一個戰友犧牲了。”
遲生的心情十分沉重地道。
“難怪你最近一直在消瘦,是不是因爲老想這些事?”
葉秋桐慢慢接觸到遲生這半年來冰山的一角,不由地緊緊地抱着他,暗暗懊悔自已沒有多關心他一些。
“是,有時候做夢老是會夢到,所以心情有些低落,剛纔做夢的時候,夢到的就是一個幼兒園被反政府武裝摧毀的情形,我們晚去了十分鐘,只要早到十分鐘,就能挽救二十多個孩子的命。”
遲生難過地道,眼眶溼溼的。
葉秋桐緊緊地摟着他,安撫地拍了拍他的後背,道:
“你們都盡力了,誰也不想這種事情發生。”
“不,有人想這種事情發生,那些反政府武裝份子,我就想不明白,爲什麼他們一點人性也沒有?竟然能對無知的幼童下手,只因爲他們的父母是他們的仇人?稚子無罪啊!”
遲生難得打開了心門。
有些事情,在別人看來微不足道,但是在當事人心裡,卻是一道高大的門檻,如果想不通透,不能跨過去,就會一直困在那裡。
葉秋桐雖然不是心理醫生,但多少明白這個道理,突然,她有一種凜凜的危機感,這種感覺,就象上次她在美國照顧趙文倩一樣,遲生現在的情形,和母親當時有些相似,他們似乎都給自已劃了個圈,在裡面徘徊,依靠自已的力量,無法走出來。
趙文倩是積累了二十年對女兒的歉疚,而遲生則是走進了一個黑暗地帶,比趙文倩要面對的情形更加殘酷。
戰爭創傷後遺症?葉秋桐腦子裡浮現出這個年代國人都不太懂的這個名詞。這要虧得她重生前發達的網絡信息傳播系統,讓她對這個名詞多少有些印象,據說經歷過戰爭的人容易出現症狀。
葉秋桐努力壓下自已的不安,對遲生道:
“生哥,要不咱們去看看醫生吧?讓醫生進行一下心理疏導?”
“不要,我不想看。”
誰短一聽老婆提起這個,原本還樂意被她摟着的遲生,猛地推開了她,反應很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