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的上晝,天空下起了濛濛細雨。
錦曦早上起牀後,簡單的吃過早飯,便帶着阿財四人,出了千里香鋪子門口。小北門集市口,經常停靠一些單輪,雙輪人力推車,牛車,馬車。
阿旺過去僱了一輛馬車,車伕穿着蓑衣,頭上戴着的大大蓑帽,遮住了臉龐。阿旺跟他講好要去的地方和價錢後,那車伕就趕着馬車跟在阿旺後面,朝千里香這邊走來。
這邊千里香鋪子門口,錦曦站在屋檐下,手裡拎着一隻包袱卷,勾勒出大部頭書本的形狀。今日,她是專門過去將賬簿送還給王秀才的。
“小姐,車來了,請上車。”阿旺在馬車邊打起簾子,這邊屋檐下。
車伕垂着頭,一雙陰鷙的眼睛,從蓑帽的邊緣瞄了一眼這邊屋檐下站着的少女,她的手裡挎着一隻包袱卷,正蹙眉看着天空綿綿的細雨,微微蹙眉,好像在思忖什麼事情。
車伕的手指在蓑衣下面緊握成拳。
阿財撐開木頭骨架的紙傘,罩在錦曦頭頂,攙扶着她小心的走到馬車邊,然後送進馬車廂裡。
阿旺跳上車,跟那車伕並肩坐在一旁,阿財收了傘,頂着蓑帽快步跟在馬車的一側。車伕斜了眼一旁的千里香鋪子,瞧見阿福和阿貴兩個夥計,正跟那打掃屋子,擦拭桌椅,擺放凳子,並沒有跟出來的跡象。
車伕瞳孔微縮,滿意的垂下眼,揚鞭催動馬車,緩緩朝着縣衙那條大街的茗山閣總號行去。
天空,越發的陰沉,雨點越來越大,打在車廂的四下。發出沙沙的聲響。
“小姐,今日下雨,大街上馬車牛車較往常多了兩倍有餘,前方那條街面上,怕是又要擁堵。”阿旺打量了一番前面越來越來的車輛,扭頭跟後面車廂裡面的錦曦商議道。
“又擁堵了嗎?”車廂簾子掀開一角,錦曦探頭朝前面的路面掃了兩眼,雖然下雨,但是老百姓爲了謀生計,卻不能因爲下雨就都閒置在家。這一路,迎面而來的,還有同向而去的。車輛都較平常多出許多。
“我們走的這條街是正大街,九成又是要堵一會子了。”錦曦喃喃着道:“今日上晝,不止要送還賬簿給王秀才,還得趕在晌午飯前,去探望郭大娘。經不起耽誤呀!”
“可是小姐,從咱們這小北門去茗山閣,就北大街這條路了。阿財,你可曉得這跟近還有其他的路麼?”阿旺道。
“我對鎮上熟,這縣城也來的少,不曉得。”阿財很乾脆的道。
“師父。你是常趕車的,問你一定錯不了。”阿財拿出一貫套話的伎倆,跟那趕車的車伕詢問起來。
趕車的車伕不太做聲。只悶悶的點了下頭,道:“從巷子裡繞過去,就不堵車,不過要多費些路程,也要多加些銀錢!你們意下如何?”
“小姐。你說呢?”阿旺又詢問後面錦曦的意思。
錦曦的聲音很乾脆的從簾子後面傳出來:“比起在雨裡耗着,繞就繞吧!”
於是。車伕在前面一個路口拽住那馬繮,將馬驅趕進了左手邊一個只能容納一輛馬車經過的巷子口……
巷子是一條完全陌生的巷子,很深很長,光線陰暗,裡面有的地方還有分岔口,像迷宮一般。起初還能辨出個東西南北,等到那馬車在裡面左拐右繞了幾圈後,就徹底的不能分辨方位了。
“師父,你沒走錯路吧?這巷子怎麼瞧着跟迷宮似的?咱能找到路子出去嗎?”阿旺忍不住問。
趕車的低垂着頭,悶悶的“嗯。”了一聲,繼續驅趕他的馬。
又在巷子裡兜兜轉轉了好一會,前面終於傳來光亮,還有流動的風聲。
阿旺深呼出一口氣,有流動的風聲就證明出口就在前面,很快,馬車霍地一下從巷子裡衝了出去,風捲着雨從四面八方拍打向車廂。趕車的一揚馬鞭,重重抽打在馬身上,那馬一改先前的溫和,開始像裝了小馬達似的,一口子就飈了出去。
“這不是北大街,你是何人?要帶我們去什麼地方?”阿財警惕的喝問,話音還沒落,只見那趕車的車伕擡手將一把匕首插進馬屁股裡,然後棄了馬車,縱身跳到地上,幾個鯉魚打滾就跑不見了。
阿財敏捷的抓住車廂一側,縱身跳上馬車,這邊阿旺用盡全力拽住那匹吃痛受驚的馬,躁狂的馬雙蹄揚起,發出長長一聲嘶鳴,在原地使勁的跳躍,蹦躂,整個身體幾近直立。
變故的發生只在一瞬間,儘管錦曦早有防備,也第一時間用包袱裡事先準備好的軟枕裹住腦袋,但還是在裡面撞的天旋地轉眼冒金星。
阿財一把將錦曦撈出,在那馬兒再度發瘋狂奔的前一剎,帶着錦曦跳下了馬車,地勢似乎傾斜向下,兩人翻滾出好遠,直到阿財的身體撞上一棵大樹,他悶哼一聲,口角溢出幾絲血色來,兩人才終於停了下來。
“小姐,小姐?”阿財抹去嘴角的血絲,趕緊爬起來,將身旁似乎暈厥過去的錦曦給撈起,搖晃了兩下。
錦曦睜開眼,四肢一片麻痛,膝蓋和胳膊肘的地方都破損了,九成在地上蹭掉了皮,火辣辣的痛。但此刻,錦曦顧不上這些,也顧不上兩人身上,臉上都沾滿了泥漿,在阿財的攙扶下站起身來,打量了一眼二人置身的地方。
“車伕有詭,故意把我們引到這片小樹林!”錦曦皺眉道。仰頭望了一眼剛纔滾下來的地方,此刻兩人正置身一片凹地,三面都是樹林子。阿旺還在那輛躁狂的馬車上,那馬兒不曉得帶着阿旺狂奔去了哪裡。
阿財從腰間拔出一把小匕首,將錦曦護在身後,神情警惕的環視四下。
“這是個陷阱,敵人鐵定埋伏在跟近,我們先爬上去再說!”錦曦道。
“哈哈哈,來了這裡,就別指望能活着回去!”身後的林子裡,傳來男人粗噶的冷笑聲,錦曦和阿財驚愕扭頭。
夏日的山林裡,花草樹木正處繁盛生長之際,樹葉氤氳,枝繁葉茂。加之天空灰濛濛的,雨絲綿綿,林子裡的光線就越發的黯淡。
一個身形,容貌都跟毛十七極其相似的男人,從不遠處的一棵大樹後面繞出來,手裡拽着一把造型奇特的尖刀。
錦曦不用問,只看那男人的模樣和仇恨的目光,就曉得來者的身份——毛十八,毛十七的同胞弟弟。
“你就是粱錦曦?”毛十八用手裡的尖刀指向這邊,冷問。
“你是毛十七的弟弟,那個勾結雲州豬販,禍害望海百姓的逃犯毛十八?”錦曦擡起下顎,反問道。
“哼,牙尖嘴利,等會我就讓你曉得,拔光了牙齒的滋味有多遭!”毛十八陰陰說着,目光從錦曦的身上轉到阿財的身上,就像狼在進攻獵物之前,先要花一段時間來探究打量和分析對方的出招。
雨絲打在毛十八手裡那把光滑的尖刀上,唰唰着往下淌,錦曦看到那尖刀,心裡莫名的就咯噔一聲,每一根神經都極其的不舒服。
張屠戶就有一把那樣造型的尖刀,那種尖刀,是豬牛屠戶們,用來給豬牛剔骨用的剔骨刀,異常的鋒利,刺進皮肉,上面的尖端勾出骨頭,那麼一扯一割一劃拉,皮肉瞬間分離,勾出一段白森森的骨頭來。
“小姐,別怕,有我在,一對一他不是我的對手。”阿財的聲音傳進錦曦的耳中,耳中晃了晃頭,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鎮定!
“小子,誰跟你一對一?”又有一道冰冷帶着憤恨的男音從另一邊響起,錦曦側目一看,又有個男子出現了,那男子肥頭大耳,一臉兇相,手裡拽着一根碗口粗的木棍。在他的身後,站着一個披着蓑衣的男人,頭上的蓑帽已經摘下,露出一雙陰鷙冰冷的眼。
“是那個車伕?”阿財沉聲道,錦曦略略點頭,目光在那個披着蓑衣的男子身上掃過一圈,微微蹙眉,她自問經商兩年,一直秉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則,眼前這人的目光裡,她似乎是血海深仇的大仇家。
錦曦不由苦笑,幾時跟這麼多人結了仇怨?
“老子還以爲是多麼了不得的人,害得我家破人亡。卻是一個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賣到青樓去都換不了倆子兒!”拽着粗木棍的肥胖男子斜眼嗤笑了聲,淫 邪的目光在錦曦身上來回掃過。
在泥水裡滾了幾圈,又被雨淋得溼透,身上單薄的裙子早已黏在一塊,少女正處青春發育的身形,毫無遮攔的勾勒在這二人的眼前。
“嗯,瞧着這小身板,花兒打蕊了,老子老鴇寡婦都玩過,還就是沒玩過你這樣的嫩蕊兒,嘿嘿……”拽着棍子的男人淫 笑道。
最後一口笑聲還堵在喉間,腦門上就捱了一石頭子,是阿財。
“大馬,無需廢話,我們三人先合力殺了那男的,趕在救兵過來前活捉那賤丫頭離開這裡!”毛十八冷聲下令,舉起手裡的剔骨刀,朝阿財這邊衝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