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中被無崖子用心修葺過,十分平整。密道漆黑一片,百來步後,便走到了隧道盡頭,出現一道大門。
皇甫殤目力極好,找到上面的門環,推門而入,眼前的光線陡然變亮,已經能見到事物。
裡面是個圓形石室,黴氣十足,亮光是從左邊透來。
皇甫殤心下大奇,走上幾步一看,發現是石壁上鑲了一塊透明的水晶,將石洞上面的湖光透了進來。在這個尚未有玻璃出現的時代,尋找這樣大的一塊水晶,其難度可想而知,這位無崖子倒是個妙人。
透過這水晶窗戶,能夠將湖底的光景看得一清二楚,魚蝦嬉戲,景物奇幻,不似人間常態。石室當中還有一個梳妝檯,上面放着一面銅鏡,應該是李秋水當年住過的地方。
收斂心神,皇甫殤繼續前行,在石室的南首又發現了一道石門。進去之後,便見到了那尊玉像,栩栩如生,恍如謫仙臨塵。
皇甫殤下意識的在玉像上摸了一下,入手冰涼,質感細膩,留着哈子喃喃道:“好純淨的翡翠,這麼一大塊搬出去,得值多少錢……”
就在這時,一個有些不悅的聲音傳了過來:“這位兄臺,莫要褻瀆了仙女。”
“啊!”皇甫殤吃了一驚,轉頭一看是段譽跟了進來,忍不住氣急敗壞的道:“你怎麼也來了!”
段譽撇了撇嘴:“我一直都跟着你呀!”原來這廝在被皇甫殤撞暈之後也沒昏迷太久,只是擔心遇到歹人,一直都在裝睡。見皇甫殤沒有暗害自己,這才放心下來,偷偷的跟了過去。
皇甫殤也是得意忘形,加上他體力消耗極大,也沒留神。
段譽說完,便不在理會皇甫殤,深深一揖,看着玉像神馳目眩,如着魔中邪,口中兀自喃喃道:“神仙姊姊,小生段譽,今日得睹芳容,死而無憾。姊姊遺世獨居……”
話音未了,便聽皇甫殤噗呲一聲笑了出來。
段譽恍然驚醒,臉色漲紅,氣哼哼的看着他。
皇甫殤聳聳肩,彎腰撿起玉像前的薄團,從裡面掏出一卷綢布,隨手打開,至於外面裹着的綢布,自然是隨手一扔。
段譽見了,瞪着皇甫殤,又不敢出言喝斥。片刻之後見對方沒有理會自己的意思,悄悄的將綢布撿起,心道:“神仙姐姐的東西,哪怕是一塊破綢布,也是仙物。”
皇甫殤自然不會理會這廝,展開帛卷,幾行小字便已出現在了卷軸之上。
“莊子‘逍遙遊’有云:‘窮髮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魚焉,其廣數千裡,未有知其修也。’又云:‘且夫水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舟也無力……”
文末便是相應的穴道圖,圖中畫着內氣循環的經脈穴道。第一副圖是修練少商穴的法門,每一副圖下面都有一段詳細的註解。依次向下看去,共有三十六副圖。卷軸末尾還有一篇記載的便是《凌波微步》的修練方法。
段譽不知什麼時候湊了上來,但見帛捲上赫然出現一個橫臥的裸女畫像,全身一絲不掛,面貌竟與那玉像一般無異。只覺多瞧一眼也是褻瀆了神仙姊姊,急忙轉過頭去,對於看的津津有味的皇甫殤卻是更加不滿起來。
“兄臺……”段譽欲言又止,神情窘迫。
皇甫殤一目十行,早就將上面的內容記在心底,把帛卷緩緩合上,擡手拋給了段譽。
段譽像是接到了什麼燙手山芋,隨手就將帛卷抖落在地,轉念又想到這是神仙姊姊留下的東西,扔在地上實在有些不好,一時間猶豫不定。
皇甫殤暗自好笑:“怎麼,你不想看看裡面的內容?”
段譽已經看過綢布上的小字,知道里面記載的是逍遙派的武功,上面更是指明要學了武功的人殺盡逍遙派的弟子。此時若單單隻有他自己一人,或許他會壓不住好奇之心窺探一番上面的東西,但有皇甫殤在此,留給他的便只有窘迫了。
“你不學武功,怎麼去救鍾靈呢?”皇甫殤循循善誘道。
“呀!”段譽一拍腦袋,這些記起自己此行的目的,“這位兄臺,神仙姐姐在這裡居住,此處必有出路,咱們快找找看吧!”
“呃!”皇甫殤有些措手不及對方的反應,“你不學上面的武功?”
“不學,不學,學了就要殺盡逍遙派的弟子,我不會學的……”段譽說着,竟然取出一個火摺子,將帛卷給燒了。
“你這是幹什麼?”皇甫殤奇怪道。
“哼哼!”段譽鼻子一動,極爲得意,暗付:“這上面可是有神仙姐姐的……怎麼能留在世上讓人看到呢……”
皇甫殤見了他的神情,大概能夠猜到些什麼,也不在意,自顧自修煉起來。
段譽燒完後便有些後悔起來,見皇甫殤沒有理會自己,忍不住又道:“兄臺,你能不能解閃電貂的毒啊?”
皇甫殤沒有迴應,正在試着修煉北冥神功。
段譽見對方沒有迴應,又道:“閃電貂,知不知道,很有意思的一隻貂,不過就是有些兇……”
“……”皇甫殤。
“兄臺,你既然修煉的上面的武功,那這尋找出路的事情可就靠你了……”
“兄臺,你怎麼知道我要去救鍾靈的?”
“對了,兄臺,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皇甫殤煩不勝煩,“你知不知道有個詞叫做‘走火入魔’?”
“啊!”段譽那想到他突然開口,這一聲怒喝如同晴天霹靂,將他驚的不輕,反應過來後又道:“你修煉好了,太好了,快,咱們去找出路吧!”
皇甫殤一頭黑線,腦門上全是冷汗。“不行,得給這廝找點兒事做,否則我真要被他煩死了!”
“對了,兄臺尊姓大名?”段譽渾然不覺皇甫殤的不滿,繼續道。
“皇甫殤!”見段譽又要開口,他趕緊打斷對方道:“我這裡有一門輕功步法,你若是能夠學會,救出鍾靈當不在話下!”
說着,他便試着暗中卷軸上的記載走起凌波微步來,他記憶力極強,一邊將上面的口訣念給段譽,一邊照着卷軸上描繪的方位,走了一圈,藉着蠻力在地上留下了無數腳印。
他這十二層龍象般若功的外功極爲強大,這洞中的地面雖然夯實的無比凝固,但也經不住他有意留痕。
段譽起初並不在意,等皇甫殤步子邁開,他便移不開目光了,死死的盯着皇甫殤留下的足跡,將皇甫殤念出的口訣記在了心底。
這些足印的位置暗合了易經中的方位,段譽前幾日還在全心全意的鑽研易經來着,此時見了,登時精神大振,似遇到故交良友一般。
研究了半天,就上去跟着皇甫殤走了起來,踏着那密密麻麻的足印,越走越順,最後竟有些手舞足蹈起來。心中更是付道:“這步法精妙之極,我雖不願意習武殺人,但有了這步法傍身,以後遇到強敵時脫身逃走也就是了。”
皇甫殤見他沉溺其中,這才找了一處僻靜之地,開始研究起那門北冥神功來。
北冥神功的總序已經講述了它的出處和原理,皇甫殤逐字的思考着,體內散亂的幾縷真氣已經按照上面的經脈走向運轉起來。
這功夫開篇便已言明不能身具內功,一來是武者修煉內功之後體內的勁力運轉會形成一種本能,同時精修其他功法必定會生出亂子,況且這北冥神功專修中丹田,勁力運轉方式更是逆天下武學精要而行,若是有人敢同時再修煉其他功法,必定是走火入魔的下場。
皇甫殤的內功早就登堂入室,可他自丹田破損之後,體內的勁力便成了無根之萍,自動完成了散功這一個步驟。此時留在經脈中的少量真氣,也不過是因爲他境界太高,功力太深,一時殘留下來的玄武真定功真氣了。
這縷勁氣極少,可質量上卻是奇高。北冥神功與玄武真定功同爲玄門妙法,本質上算得上同根同宗,所以,有了這絲勁力的幫助,這北冥神功修煉起來卻是更加容易上了手。而且,玄武真定功殘留下來的內勁至精至純,他這北冥神功起步上便高出常人太多。
皇甫殤這一修煉便是整整一夜,段譽修煉了半宿的凌波微步,體內已經有了幾分內力,卻是神采奕奕,見皇甫殤入定修煉,無聊之下便開始探索起這玉洞來,企圖可以找到離開困境的方法。
這廝的個性容易專注於某種事務上,常常會犯癡,迂腐固執,離開的方法還沒找到,便已被室內遺留的珍瓏棋局所吸引,陷入了其中。他天資聰穎,於弈理曾鑽研數年,棋力已算得上是大理國的高手。但眼前這局棋後果如何,卻實在推想不出,似乎黑棋已然勝定,但白棋未始沒有反敗爲勝之機。
待繼續又看了良久,棋局竟然越來越朦朧,只看得頭暈腦脹,心口煩惡。
皇甫殤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舒展了一下身子,心情大好,等找到段譽之時,便見其一臉沮喪,目光呆滯,再看那殘棋,哪裡不知道這廝步了原書中慕容復的後塵,心神已被這珍瓏棋局所攝。
驀地心驚:“這局棋也太邪門了吧!”當即拍了對方一掌,將一股勁力打入其肩井穴。
段譽身子一凜,這才幡然轉醒,一臉感激道:“多謝皇甫兄及時點醒!”其實他自幼信佛,心思純真,便是皇甫殤不去提醒,他自己也能恢復過來。
皇甫殤點了點頭,將目光投向了石牀牀尾,又有一個月洞門。
“原來這裡叫做‘琅嬛福地’!”段譽順着他的目光看去,一臉驚奇。
說話之間,兩人已經踏入其中,舉目四望,整個洞中都列滿了一排排木製的書架,只是上面空空如也,段譽毛手毛腳的將裡面查看了一番,發現其中赫然也有“大理段氏”的籤條,下注“缺一陽指法、六脈神劍劍法,憾甚”等字樣。
“你段家的一陽指乃是一等一的武學,江湖上覬覦的人可是不少。”皇甫殤淡淡道。
段譽不以爲然,他篤信佛法,對於打殺爭鬥之事相當反感,家傳絕學更是從未修煉過半分。
皇甫殤搶了對方的機緣,雖然有意讓段譽修煉北冥神功,可這廝自命謙謙君子,見那捲軸上面繪有裸女,便不屑瞧上半分。
好在將凌波微步交給他之後,皇甫殤也少了幾分愧疚,暫時將這事忘在了腦後。豈不知時勢造英雄,一個紛亂的時代已經悄然拉開了序幕,得失之間,卻是另有緣法,段譽不修那半吊子的北冥神功,未必就不能如原書一樣擾動風雲,這是後話,暫先不表。
琅嬛福地並無其他門戶,兩人返回石室,很快便發現了室旁的一條石級斜向上引。
皇甫殤知道這裡便是出路,自然不會猶豫,大步走了上去,莽牯朱蛤這段時間就要出現,他要搶在被人擊殺之前搶下來,他那便宜岳父的蠱毒想要解除,需要的可是活的萬毒之王。
段譽跟着皇甫殤跨步而上,一步三猶豫,幾次三番的想回頭去再瞧瞧那位玉美人,但一想起前途未卜的鐘靈,便咬緊牙關剋制住了。
石級的盡頭是個僅可容身的洞穴,外邊怒濤洶涌,,正是段譽此行的目的地瀾滄江畔。
皇甫殤知道對方此行有驚無險,暫時也沒想陪他去見識那位綠帽馬王神,這讓段譽好生遺憾。
段譽的凌波微步已經有了幾分造詣,沿着小徑行去,搶在黃昏之前終於見到了過江的鐵索橋,來到了“善人渡”。
莽牯朱蛤遲遲沒有現身,想必是隱藏在山中深處,皇甫殤急足而行,不覺已到無量山腹地。只見草木石泉漸幽,松樹林立,葉如傘蓋,枝似虯龍,其間藤蔓纏繞,冷風微拂,陽光難入,更顯得說不出的冷幽寂寥。
就在這時,突然聽見遠處傳來數聲高亢嘹亮的“啾啾!”雕鳴。鳴聲迴盪在寂靜的山谷中,綿綿不絕。皇甫殤心下詫異,聽出那叫聲有些焦急,似是遇到了什麼難纏的事物,聽清方向,便跟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