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有村正的護佑,村裡人只會背地裡嘴碎些,如今這些難聽話都說到人家面前了。
不出意外,徐氏和吳子博均是臉面一僵,然後便是一陣紅一陣白,忍的手直髮抖。
王虎家在這村子裡雖然田地不多,但是家裡卻有一個當縣官的二叔,所以一般也沒人敢惹。
“頭一次見到打了人還這麼囂張的。”一聲清冷的聲音傳來。衆人回頭便看到那往常最不愛說話的二兒子,陰沉着一雙眼看着王虎他娘。
似乎有什麼不一樣,以往遇到別人閒話吳子棟躲的比誰都遠,生怕別人注意他。久而久之,人們也不怎麼把這個瘦弱青年放在眼裡了。
“二哥……”吳子博輕聲呼喚,眼圈紅紅的。徐氏比他也好不到哪去。吳子棟頭一次覺得壓力山大。
“王虎呢?不是說我打了他嗎?讓他出來啊!難不成是快死的躺在牀上都下不了地讓自己老孃出來找我們算賬了?”吳子棟前世能做的出蒸蒸日上的生意,就不是什麼好被欺負的人。
當下隨手撿了根木棍,便扯着嗓子怒吼。原本還在閒言碎語的村裡人見此也都閉上了嘴巴,好好看戲。
胖女人氣到:“狗嘴吐不出象牙,胡說八道什麼呢!我們虎子在家好好的!”
“既然好好的,你還來我們家做什麼?看着我們好欺負?啊!”他憤怒往旁邊的木板上一敲,“咚”的一聲,那張氏不由得跟着抖了抖。
“泥人還有三分氣性,當我老吳家好欺負啊!”
那張氏只氣的胸前顫抖,到底不敢再開口刺激。旁的議論聲也停了下來,院子裡一時間靜悄悄的。
原以爲這三個人好欺負,她只自己來了,沒想到這吳子棟竟完全不似平常木訥樣。
“大家看一看,”吳子棟把額頭上的劉海撩上去,露出一個細長的傷疤,看的出來剛結痂不久,“這是前幾天王虎打的,”張氏也看到了,正要說話吳子棟又搶先一步,“大家也都知道,我出生時爹就不在了,孃親備受打擊,那幾天一直心情抑鬱,導致我出生時身子就弱。”吳子棟心情低落道。
“本來是老吳家的頂樑柱,結果抗袋抗不了,搬磚搬不了,幹啥重活都不行。孃親可憐我找了村正給找了份在周家馬伕的差活,雖不至於多好,起碼不讓娘操心管得了家裡吃喝就行。”
吳子棟竟然氣的紅了眼睛,棍子直指張氏道:“沒想到,我一不偷二不搶竟不知哪裡惹了那王虎,竟帶着幾人把我往死裡打!若不是張伯見到救了我,恐我老母便再也見到我了。今日,我倒是想問問,你王家怎麼就老跟我們過不去!”
張氏被那棍子指的不由後退一步。村裡人聽了吳子棟聲淚俱下的話,又不由開始可憐起這對孤兒寡母。那王虎平日裡便是爲非作歹,誰家雞鴨丟了指定就是他慫恿人偷的!而且王虎個頭比吳子棟高了不止一個頭,如何能把那王虎打傷?不過是小兒家的小打小鬧罷了。
到是吳子棟腦袋上的傷口,更爲要緊。
看着都轉向自己的目光,張氏快速地眨了眼睛,張開嘴巴竟說不出什麼話來。爲什麼跟吳家過不去,不就是看着你們好欺負。
這句話張氏自然不會說出口,只是心裡想着自己此來的目的沒有再開口說話。
“你們給我等着!”張氏在村裡也是耀武揚威慣了的人,如今竟被一個半大的孩子失了面子,臨走之前撂下這句話。
鬧事的走了,看熱鬧的自然不會多留,不多會就都散了。到是吳子棟今天這一出改變不少人心中的印象,有些人家心裡甚至存了些別的心思。
等到這些人徹底走了,吳子棟才鬆了口氣,那張氏就是個紙老虎,光會吼其實一捅就破。
“娘,沒事。他們就是再來我們也不怕,大不了見官!”吳子棟拍拍徐氏的背,她的面色仍不是很好。不止她,吳子博的臉色也並不好看。
吳子棟略微猜到了原因,但這是吳家的私事,她也不好開口說什麼。只能讓他們去休息,她把院裡的東西都收拾乾淨纔回到屋內。
意料之中,吳子博已經回房了,徐氏還沒睡。小桌子點着煤油燈,昏黃的燈光照亮着徐氏發愣的面容,面上慼慼,想來心裡不知藏了多少事。
吳子棟走到一旁,坐下。徐氏回過神,“來了”,面上隱隱有淚光,竟是哭過了。
“您是不是有什麼事對我說?”
徐氏點了點頭:“娘知道,村裡的閒言碎語太多,從小你就不喜歡你弟弟,”憶起往事,她頓了頓,“這事說來話長。”
原是吳子棟兩歲時的某一日,村內來了個盜匪,因爲一直被官兵追殺,恰巧就躲在了吳家的後廚。徐氏一時心軟便將他救下了,那盜匪更是一待半個多月,兩人日久生情便有了肌膚之親。
原本徐氏想着一同與那人離開函山村,沒想到突然一天那盜匪不見了蹤影,徐氏又懷孕……
好一齣狗血戀情,比那些話本子還離奇。
“那人……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徐氏搖搖頭,面上沒有半分神色,想來已經失望至極了。
“子棟,娘不求你什麼,”徐氏擡眼,“子博與你都是娘肚子裡出來的,是真正的親兄弟,以後……若是娘不在了,你這當哥哥的一定要照顧好他。”
吳子棟說不出什麼心情,看着徐氏彷彿看到了自己的前世,女人要麼是爲丈夫爲家族,要麼是爲兒子,何時才能想到爲了自己?
“娘,你放心。他是我弟弟,我自然會照顧好他。您,也要保重身體纔是。”
……
“公子,這都乃我親眼所見。”夜幕漸深,流觴將親眼看到的都說給了趙彥衡。
他坐在輪椅上,一身淡藍紋衣,好看的眸子凝起疑惑,如迷霧中的森林看不清明晰。吳子棟的行爲與傳聞中的完全不一樣,這人有什麼隱瞞的?
“公子,府裡傳出話,二公子已經進大理寺當了寺丞,看來老爺真的打算讓他繼任英國公了。”流觴看了眼不說話的主子,也閉嘴沒吭聲。
趙彥衡聞言深深閉緊了雙眼,一聲沉重的嘆息而出。上一世便是如此,他被現任英國公夫人陷害墜下馬摔斷了一條腿,他的父親認爲他沒有了用處,轉而重用起了從前漠不關心的二弟。大家族中,一個被棄用又身負殘疾的大公子,多的是別人的白眼嘲諷。隱忍三年,最後還是對自己的親生父親下了狠手,那英國公夫人最後落得個慘死,二公子被貶去偏遠南方的下場。
重活一世,他這父親還是一樣的選擇啊,那最後就不要怪他心狠!
第二天,不知道是誰把昨晚的事告訴了村正,他一大早的就來了吳家。
“你們家兩個兒子都有好差活。她老王家只有老大是村東頭張家的馬伕,老二王虎成天東一榔頭西一棒槌,前段時間我給他看了個飯館小二的活計,你猜怎麼着?”村正的語氣裡竟是不滿,兩撇鬍子被吹的晃來晃去,“那小崽子竟然把來往的客人給打了!”
“這下哪也不敢收他,連我這張老臉都跟着丟盡了。這不,又看上你家老二的差活了,昨晚上來鬧估計也就是想你們把那差活讓出來。”
吳子棟馬伕的差活需要駕馬車的技術好,不是什麼人都能做的來的。吳子博在店鋪跑腿打雜就不一樣了,薪水雖不說多高,但誰也能做的來。
“原是這樣,”徐氏把茶端給村正,坐下憤憤道,“不就是看着我們孤兒寡母好欺負嗎?欺人太甚!”
王家做事確實不地道,但是村正也不好上門指責,畢竟王家二叔王志是縣太爺,論官級的話比他還高一級呢。
“我是這麼想的,”村正沒有喝徐氏到的茶水,縷了縷兩撇鬍子,“不如便就那雜役的差活讓給他們,反正你家老二年紀還小,總還能再找到。”
村正這話一說出來徐氏立馬變了臉色。
“還有,”村正從懷裡拿出兩包用黃皮紙包裹的東西,“這個是我個人的一點心意,我也知道這事不地道,但是我也有苦衷啊,弟妹你就收下吧。”
“明天店鋪那吳子博就不用去了。”說完起身就走了。徐氏反應過來,忙跑過去攔着他,任憑她怎麼哭喊村正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日子還讓人怎麼過啊,”徐氏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喊,“都怪那老王家,這是要斷了我們老吳家的活路啊!黑心腸的!”
村正幾句話就將這個原本不甚安穩的家庭再次推上雪上加霜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