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稚嫩的臉龐就這麼突兀地浮現在她眼前,又逐漸模糊,盪漾成眼前張未來的臉。九年過去了,她快要忘記三妹長什麼樣子了,這麼多年,她也在盡力忘掉這個人,就當生命中從來沒有出現過孟儀慧,這樣,她就不會因良心的譴責和愧疚而寢食難安。
現在,眼前突然冒出來這個和儀珠長得有幾分相像的女子,說着令她內心震盪不安的話語,刺激得盧容怔怔地看着她,連吞嚥一口口水都覺得困難。
難道是她嗎?當時不是說三妹在半途中逃脫了嗎?那她……
“未來,你在胡說什麼啊?”元帥走了過來,嗔了未來一句,“看你把盧阿姨給嚇的,搞不好人家還以爲我們是販賣人口的呢!”
他伸手勾過未來的肩膀,半拖着她往外面走:“你一直在這裡纏着盧阿姨說話,她哪有空給我們做晚飯啊?走,我們回房間,我有東西給你看!”又回頭衝盧容安慰一笑,“盧阿姨,你別聽她胡說,因爲她姐姐患了不孕症,所以她就成天瞎出主意,說什麼去抱養一個孩子,其實啊,我們完全可以自己多生一個再送給姐姐的,你說是吧?”
“嗯嗯,是的是的,”盧容趕緊附和着,還是這個小夥子比較討人喜歡,讓人心情也跟着變好起來。“你們倆生的孩子一定也是非常漂亮的!我現在馬上就給你們做飯,唉呀要是能親眼看到你們的孩子出生該有多好!”
未來剛剛驚人的言論在她心中產生的震盪很快平靜下來,她心心念念只想着未來那個“每個月六千塊”的承諾,她這句話的言下之意,已經是非常期待未來能夠僱傭她。最起碼要在這個家裡呆到元帥和未來的孩子出生。住在這麼漂亮的房子裡,還能每天看到帥哥,不用每天騎着自行車從東家趕到西家,專門去做那些被人挑揀淘汰下來的髒活累活,還能領到這麼多薪水,真是怎麼想怎麼美。
“那阿姨你要好好表現哦!”元帥笑着鼓勵說道,“未來可是堂堂一個集團公司的總裁哦,只要你討得了她的歡心。她會把你留下來的,只要你不自動辭職,你可以一直在我們家裡做事,你也完全可以看到我們的孩子出生的。”
“元帥,你想得也太長遠了吧?”未來橫了他一眼,“我還沒答應嫁給你呢。誰要跟你生孩子啊?”
“噓!”元帥趕緊摟着她往外走,一邊走一邊壓低聲音說道,“這麼私人的話題。我們回房間關起門來討論吧!
未來在他懷裡彆扭掙扎着,奈何他力氣大,始終掙脫不開,只得半推半就地跟着他離開了廚房。
望着這對打情罵俏的小情人,盧容又不由自主想起孟儀珠,都二十七歲的老姑娘啦,也不思好好處個對象結婚,大學畢業後,就回家過一次,那之後再也沒有回家過。一提到結婚的事,儀珠就不耐煩地掛電話。
她家儀珠哪一點比張未來差了?怎麼元帥這麼棒的男生就沒能和儀珠在一起呢?又溫柔又帥氣對人又親切出手又大方。簡直就是完美的化身,是她從前想也沒想到過的人物,要是能做她女婿該有多好?
收回目光,盧容將視線轉向了水槽中還在探頭出水面呼吸的泥鰍,不由渾身泛起雞皮疙瘩來。
未來房間裡,元帥將她按坐在牀畔。他則半蹲在她面前,看着兀自氣鬱難消的她,輕輕執了她的手,嘆氣說道:“你剛剛怎麼那麼按捺不住,差點就露出馬腳啦!你是想提醒她猜測你的身份嗎?你迫不及待想讓她知道你是誰是嗎?”
未來本來一肚子的怨氣,真是恨不能見到孟家一家人跪在她面前痛哭流涕說知錯了向她懺悔,她也知道,自己是操之過急了。
她幽幽嘆了口氣,伸手輕撫上他臉龐,“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感謝上天沒有放棄我,最終把你送到我身邊。元帥你這麼好,你身邊覬覦你的人女人應該很多吧?”
“你現在才意識到嗎?”元帥故作得意一笑,“你知道就好,所以你要趕緊把我抓住,免得別人把我給勾走了哦。”
“哼,給你點陽光就燦爛!”未來不屑地轉開臉不看他,但眼底卻不由自主漾出笑意。
盧容花了兩個小時把晚飯做好。一大盤香噴噴的香炸泥鰍、六枚圓滾滾的獅子頭、一盤炒洋蔥和一道榨菜蛋花湯。
多年不見,她的廚藝倒是長進了不少。
未來在見到桌上擺着的幾道菜時,心裡嘀咕了一句。
盧容爲兩人盛好了飯,便規矩地立在一旁,忐忑地等待着主人的點評。
泥鰍酥脆噴香,肚腹裡完全處理乾淨,可以直接吃入口中,令人頓時胃口大開。獅子頭的肉餡剁得相當細碎,幾乎都吃不出肉粒的本狀,只偶爾咬到碎丁荸薺粒,肉糜的香氣結合荸薺的清甜,別是一番美妙滋味。榨菜蛋花湯是將榨菜煸炒過,再加水烹製成湯,加入攪勻的雞蛋,充滿了鄉野味道,古樸又令人回味。
“盧阿姨,你手藝還不錯哦。”元帥吃得津津有味,便不由得稱讚了盧容一句,看看未來面色不善,於是又趕緊加了一句,“不過,跟未來的廚藝相比,還差了一段距離。”
盧容剛剛因他誇讚的笑臉又在後面一句話後垮了下來,看未來還有一搭沒一搭地吃着,看不出她滿不滿意,盧容心中不斷地祈禱着,希望這個年少得志卻脾氣古怪的女生能恩賜給她這個難得的機會。
“那是那是,”盧容順水推舟地拍起了未來的馬屁,“看張小姐準備的這些,就知道她是行家,很懂這些的,不知道我做的菜合不合張小姐口味啊?”
未來把手中的筷子放下,端起杯子喝了口水,順勢漱了口,吐到了剛剛盛過湯的小碗裡,又用紙巾擦了擦嘴,對盧容不冷不熱地說了句:“還不錯,不過我在減肥,太油了的東西不能吃多。對了,你看到我放在水槽邊上的草莓了嗎?能麻煩你幫我洗一洗嗎?這個洗草莓是很講究的,要對着水龍頭,把水開小一點兒,用軟毛牙刷一點點刷草莓表面,因爲上面可能會有殘留的農藥,不一個一個洗乾淨,我是沒辦法吃下去的。”
這個刻薄的招也是從《人魚小姐》裡來的,未來在菜場買菜時看到草莓時,便想着也借用一下這個惡毒的法子。
盧容的眼皮不由得又劇烈一跳。這可真是個難伺候的主兒啊,這待遇快趕上公主了吧?
“怎麼了?不願意?”未來見她面露遲疑神色,不由得挑眉問道,“我給你加錢好了。你現在在外面一個小時多少錢?八塊?十塊?我給你二十怎麼樣?”
盧容的臉乍喜,又覺得表現不妥,硬生生忍住,大概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扭捏着說道:“你們城裡人就是講究,吃得這麼精細,也難怪都生得細皮嫩肉的哈。那我就給張小姐洗草莓去了啊?”
“我去給你拿新牙刷!”未來蹭地站起身來,往衛生間方向走去。
元帥還在專心地吃着飯,盧容趁未來走開的當口,抓緊時機問道:“元先生,張小姐她還有兄弟姐妹嗎?”
“沒有,她和我一樣,是獨生子女。”元帥快速地嚥下嘴裡的飯粒,對她揚起一臉天真無辜的笑容。“有很多人都問過我同樣的問題哎,都問未來還有沒有姐妹,你不知道,她可受歡迎了,追她的男孩子可多了,不過她已經有我這個未婚夫了,所以那些愛慕她的人只好退而求其次,問她還有沒姐妹。可惜她沒有姐妹啊,那些追求她的男孩子,都是又帥又有錢的。”
“比你還有錢嗎?”盧容不由追問道。
“比我有錢多啦!他們的一輛車子,都比我這間房子貴。”
“啊?還有比房子還貴的車子?”盧容驚疑不定地望着他,“你騙我的吧?要這樣的話,爲什麼張小姐沒選別人選了你呢?”
“阿姨你這話可就不對了,未來她選我說明她愛我啊,她是要嫁個好老公,又不是要嫁給人民幣。她又不像那些只認錢不認人的人,這是要一起過一輩子的大事,又不是做買賣,難道就看誰錢多就要嫁給誰嗎?”
元帥本來只是就事論事,但說到那句“認錢不認人”時,盧容的臉色還是尷尬了一下,等他說完,她便附和着說了句:“那是當然的,看元先生人這麼好,將來張小姐跟你在一起一定會幸福的。反正錢是可以一起賺的嘛,元先生和張小姐都這麼能幹,想賺多少錢都可以的。”
正說着,未來已經從衛生間裡將新買的軟毛牙刷拿了出來,遞給盧容,又講解了一遍洗草莓的要領,還守在廚房看她操作了一番,這才千叮嚀萬囑咐地離開了。
盧容認真地對着水龍頭,按照未來的囑咐仔細地清洗着草莓,腦海裡卻思緒起伏,細細咀嚼着元帥剛纔那番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