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計劃生育取得的成果完全是用暴力砸出來的。
結紮，推牆，牽豬……無所不用其極，沒有人情味可言。
沒辦法，上面的死命令，下面的工作隊文化水平也不高，怎麼行怎麼來!
現在關門村乃至整個走馬鄉都在發展養殖業，是蘇偉親手發展起來，牲畜對村民們來說，那就是錢，實實在在的能夠換成現大洋，而且每家農戶的養殖規模也在逐步擴大，他們當然心痛自家的牲畜。
沒人希望村裡的計劃生育工作隊去牽走他們的牲畜，一想，反正現在日子也好過起來了，不用忙死忙活的和土地打交道，養殖業的勞動力需求也不高，也就開始慢慢遵守計劃生育的宣傳政策。
誰不心疼家裡關着的那幾個錢啊?
但是掃盲工作卻呈現出另一番景象，老一輩對知識的渴望性不高，小一輩讀書不認真，都懷着混日子在學校虛度光陰。
本來西部山區，農村教育水平就比較落後，蘇偉隱約地能夠感受到他爹蘇建國的苦惱了。
和黃濤喝了兩杯酒，趁着天色還早，蘇偉準備回一趟關門村。
蘇建國心疼他那個村主任的位置，蘇偉也看得出來，他爹是真心想爲村民們做點好事。
可是現實往往這樣，好心被人當了驢肝肺。
就拿“掃盲工作”來說，蘇建國就像毛曉蓉形容的那樣，無比下作，求爺爺告奶奶死皮耐臉的拉着村民們去上課，結果當着村裡小學女老師的面開起了黃腔。
這幫大老爺們兒，提起蘇建國就頭疼。
他本人依然保持着每日看書的習慣，蘇偉拿錢把老家的房子重新翻修過，家電都比較齊全，蘇建國年紀上去了，眼神也不怎麼好了，帶着老花鏡，單手拿着書坐在電燈下面，微微仰起頭看最近一期的《半月談》雜誌。
這些是從馮書記辦公室取回來的，有時候馮書記還親自送來。
去年的時候，青平縣縣委空出來一個辦公室主任的位置，馮書記和他的老同學鬱山鎮的楊鎮長呼聲最高，馮書記也知道這可能是他最後一次上調的機會了。
不料，最後還是讓老同學坐了那把椅子。
他現在已經別無他求了，準備老老實實的在走馬鄉幹到退休，怎麼說，走馬鄉現在是全縣的先進生產鄉，他的臉上還是比較有面兒了。
平日裡，馮書記和蘇建國私交深密，鄉政府對關門村自然也是照顧有加，爲蘇建國在關門村的工作清除了不少麻煩。
兩人的關係甚好，其中也有蘇偉很大的原因。
“爹，還沒睡啊?”蘇偉推開門看見蘇建國正在看書。
“快了，快了，今天回來的?”蘇建國放下雜誌，取下眼睛，起身去給蘇偉倒了一杯水。
當老子的沒有當孃的感情細膩，兒子回來了，他也高興，但也不至於像李明芳那樣表現出幾百年沒見了一樣。
蘇偉喝口水，問道：“爹，我今天去了毛嬢嬢那裡，她說世堂叔在和你一起搞村裡的掃盲工作，聽毛嬢嬢說，好像不順利?”
“哎！”蘇建國嘆了口氣，“他們根本不理解知識的重要性啊，又不要求他們有多深的感悟和學識，就讓他們認認字，算算數，都沒人願意啊！偉子，你說這事有那麼難嗎？”
蘇偉道：“爹，認字識數不難，就算是村裡七八十的老大爺，只要有心學，依葫蘆畫瓢，他都會，關鍵是他們沒這個心思！”
“對了，誰說不是呢？關鍵就在這裡，怎麼把他們的積極性調動起來是個問題！”蘇建國同意他兒子的觀點。
蘇偉道：“要不讓我去試試?”
“你?”蘇建國脫口而出，對蘇偉有所懷疑，老子能沒搞定的事兒，當兒子的還能有辦法？
不過仔細一想，他不得不承認，他這個兒子確確實實比他有能耐一些。
蘇偉笑道：“爹，指不定我說的話還比你頂用一點，關門村的人都清楚自己是怎麼過上好日子的，理說不通，我來硬的，把他財路斷了，看他還認不認字?”
蘇建國不贊成蘇偉這樣幹，有點欺負人的意思了，而且他甩手就溜了，留下的爛攤子還不得自己收拾?
“對待老百姓要溫和一點，別把你生意上那套用在老百姓身上！”蘇建國提醒道。
“你放心吧，爹，你明天在村廣播裡通知一聲，讓每家每戶派一個代表來開會，廣播裡別提認字識數這事兒，我估計沒人來，等他們都來了，看我怎麼說服他們！”蘇偉道。
蘇建國看着自己兒子胸有成竹的樣子便應了他的意思，萬一能成呢？給他省了大麻煩了。
今年年底評先進，標準就是“計劃生育”“掃盲”兩項工作，前幾年，關門村年年被評爲先進集體，今年這塊榮譽不能換了主。
說完工作的事情，爺倆閒扯了兩句，主要是說蘇偉和黃文靜的婚事。
蘇偉把心裡的想法和黃文靜的想法表達了出來，蘇建國點了點頭，“你兩個都是成年人了，有自己的想法，我們這些當大人的不應該過多幹涉，自己有計劃就行，但是偉子你得記住，要對人家姑娘好，別的不說，老蘇家這張臉在關門村可不能丟，熬了幾輩子才熬到現在，出門有些光彩了，要珍惜！”
都說男人好面子，一點不錯，蘇建國都一把年紀了，也時刻惦記着自己的老臉。
是啊！
他現在是村民們心中備受尊敬的村主任！
“我知道，爹，文靜我兩能好好過！”蘇偉應道。
“那就行，你娘那裡，我去給她講，她就是愛嘮叨，話多，你愛聽就聽，不愛聽就當耳邊風了！”蘇建國揮手說。
蘇偉愣了半分鐘，這可不像自己父親的作風啊，平時當着孃的面哪敢說這些話，早被唾沫星子給淹沒了。
“行勒！爹，家裡大事還得你做主！”蘇偉笑道。
蘇建國看了一眼時間，“我去給你收拾一下牀鋪，早點休息！”
“謝謝爹！”
……
夏季的早晨亮的早，村民們起牀出門在院壩裡伸伸懶腰，吸兩口新鮮空氣，舒坦至極。
村裡的廣播響了，一聽就是村主任蘇建國的聲音。
“請關門村的村民每家每戶派一個人到村委會門口開會，有重要的事情宣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