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葉小白聽到美人兒那句胸無點墨的草包、跳樑小醜的評價,一定會驚訝於這女子的精準眼光。他的確如此,雖然說九年義務教育,外加高中三年、大學四年,學的東西卻是雜七雜八,根本沒有用心。
畢業之後,也只是做做文案,最有水平的事情,莫過於在論壇灌水到處吹牛皮。別人都認爲古代好混,實際上沒個真才實學,也不過得意一時,很快就什麼都不是了。
他知道自己的水準,和麪前幾人玩下去,最後丟臉的是自己。這才放了狠話,只要吸引了花奴姑娘的注意,那就成功了一半。
“王青琅你既然來此,不上臺是什麼道理?”秦玦看他萌生退意,於是反脣相譏道,“還是自知水準不夠,不敢上去?我倒是記得,王大少爺琴棋書畫的水準,嘿嘿嘿……”
草,從葉小白的角度來看,原來王青琅就是一個十足的草包。不過這樣也和自己身份相符,雖然苦練琴藝,卻只是能夠彈出曲子,距離登峰造極那種琴藝差的很遠。
“我們這裡,禮樂射御書數六藝,只要你贏了其中之一,衆位書生做裁判,我秦玦二話不說和各位朋友就離開。可是如果你光靠着幾首詩詞,就想要見到花奴小姐,衆位都不會服氣的。”
再一次發動羣衆,葉小白最討厭這傢伙的就是這一點,動不動發動羣衆。他不受激,轉身對着二樓施禮道:“花奴小姐,小生這廂有禮了。小生今日前來,和陳兄一樣並未心存妄想,不過是有事相求想要見小姐一面。萬望小姐可憐,允賜玉顏。”
眼看“王大少”不受激,秦玦施了一個眼色,才子羣中頓時出現了很多不和諧的聲音:“難道花奴小姐要壞規矩,愚弄我等江南江北各地才子?”
“我等千里迢迢而來,小姐若是毀了自己選婿的規矩,怕是以後也難立足吧。”
葉小白也終於看了明白,難怪剛纔不少書生打扮的人不上臺表演。原來這些傢伙,根本就是秦家的人。結合陳杳所說,秦玦一個月前就已經放出話,今天這陣仗定然是爲自己準備的。
好一個秦玦,一個名額五百兩銀子,爲了賭一口氣,幾千兩銀子流水般花了出去。就算大家心裡有數,卻也只會感慨秦家還真他媽有錢,不會想到王青琅真他媽冤。人家有錢,按規矩整自己,被整到都無話可說。
想來想去,吃虧的還是自己。
簾幔微動,似有清風拂過,紅色的紗幔猶如飄渺的煙霧。在重重紗幔之中的窈窕女子們,如同雲霧中的仙姬。良久,方有如琴如箏,好似九天而來的仙音,從紅似晚霞的重重紗幔中傳來:“王公子,你莫要爲難奴家!若相見,必然要通過考覈方可。”
葉小白的心一沉,這花奴果然不是那種幾首詩詞歌賦就能哄騙的女人。想想也實屬正常,能紅遍大江南北,將成羣才情絕世的男子玩弄在手的女人,怎麼可能是那種好哄騙的小女生?
這也是他一開始就沒打算想和這花奴發生曖(諧)昧的原因,這等女子,自己駕馭不住。
他也不過是想要拿到那一塊價值千金的奇檀木,不過當着衆人之面不能說出。王語柔那病自己心裡清楚是被天狐功影響,不懂的人恰好不信鬼神之說,傳出去說是王家大小姐和男人有不貞之舉、人盡可夫的話,怕是王語柔都會自殺。
錯過今日,葉小白怕是和這位花奴再沒有交往的可能。奇檀木,今日勢在必得。他在心中對自己道:葉小白,你要是一個男人,就不能認慫!
這句話彷彿鼓勵了自己,讓他態度猛然一變,轉身指着秦玦一羣人道:“那就如你們的願,今日讓你們輸的心服口服。”
男人不能慫!
葉小白那一副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模樣,秦玦等人看在眼裡卻笑在心裡,秦大公子道:“六藝之中,你可以隨意選擇一項,不過題目要讓我們來出!”
陳杳再一次暗捏一把汗,葉小白反正已經放開,一口答應下來:“就選琴樂,大家來比試一番!”
他這邊剛說完,那邊秦玦彷彿已經料到一般,和他的夥伴們相視而笑。
“王兄,你練琴的事情,我曾經和人說過。估計秦玦已經知道了這個消息,那位馮玉山的丹青是專門對付我的。而秦大少那邊幾個人,估摸着都是來對付你的。”陳杳羞愧的說道。
還真是凶多吉少,秦玦那邊已經躁動起來。商量片刻,便道:“今日爲博美人一笑,我等獻醜。題目定爲情思。情之一事可歌可泣,自古多少淺吟低唱。琴曲、詞曲之中必須要表達男女之情思。面對感情,或放縱、或癡迷、或傷悲、或喜極,各有所長,今日大家不必吝嗇,以結美人歡心。”
題目說完,要等花奴的同意。
“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花奴多謝秦公子出題,自古才情多言情,承蒙各位厚愛。”花奴的聲音依然那麼好聽,沒有什麼煙火味,只是不知道是怎樣的美輪美奐。
葉小白心頭髮沉,卻也只能同意。在他印象中,古代的曲子他只練習了幾首,詩詞雖然還有幾首李清照的“簾卷西風”,可是要找到相配的曲子極難,更別說還要唱出來!
身爲現代人,他會唱的流行歌曲倒是不少。可是在神宋這個時代,如果唱出什麼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月亮代表我的心。那問題就大了,且不說流行樂還沒有流行,這個時代的人怕是接受不了太過露骨的歌詞。而且現代流行樂的唱腔,和這個時代估計格格不入,唱出來也沒有人欣賞。
琴聲叮咚,秦玦的人已經上臺。現在各自都亮出了自己的琴具,端坐在臺上,俯視衆人。上臺的人,氣息一變,隨後開始彈奏。
“十里平湖霜滿天,寸寸青絲愁華年。形單影隻望相護,只羨鴛鴦不羨仙……”
好一個才情,曲調平緩、歌詞更是妙絕。比起現代歌曲來說,古代的歌聲韻律卻不一定都是乏味的,神宋中比較流行的就是宮商角徵羽五聲調式,這五調用現代樂音高順序爲:12356。
實際上據葉小白所知,隋唐時代最流行的應該是七調。只不過戰亂導致很多樂譜流失,神宋時代音樂再度恢復爲了五調流行,也就是宮商角徵羽。這是和現代音樂隔閡的地方,不過音樂的發展最終還是七調爲主要流行,五調爲特色、古典樂。
唱詞上,大多隨着曲調唱腔,剛纔那一曲便是用稀少的商調式唱法,不顯低沉表達歌中的對情愛的嚮往。的確是發乎於情思,止於情思,有一股求愛的味道。
隨後又是一個:“碧雲天,黃花地,西風緊。北雁南飛。曉來誰染霜林醉?總是離人淚……”
說的是離思,但是離思都是情思。
旁人都是讚歎不絕,葉小白卻突然露出驚詫的神情道:“等等,他唱的是什麼曲調……”
“唱的是宮調,宮調式適合低哼淺唱,其中咿呀拉音和轉音掌握好卻不容易。”陳杳看着葉小白的臉色道,“王兄,你有沒有把握?”
“宮調式唱法!”葉小白猶然帶着驚訝,看着臺上喃喃道,“怎麼好像r&b!”
現代人多少歌曲中,都帶有r&&b又稱爲rnb(rap)也就是說唱的意思,周杰倫、林俊杰都有知名的說唱歌曲。葉小白聽這個宮調的咿呀轉音和拉音,竟然和rnb說唱的轉折如出一轍。
“什麼譜?”陳杳詫異的問道。
葉小白大笑起來:“不是不是,我是說宮調式唱法嗎,這個我拿手?”
“真的嗎?”陳杳笑着拱手道,“那小弟拭目以待。”
不知爲何,秦玦看見葉小白那一臉自信的樣子,突然感覺有些心虛。幾人輪番演奏結束之後,秦玦朗聲道:“王公子是否有所賜教?”
“看你如此誠心求教,本少爺就不吝賜教一二!”葉小白一副世外高人的樣子,讓秦玦一衆無語,這還真是蹬鼻子上臉的典型,不知道人家在諷刺他嗎?
葉小白似乎在組織語言,片刻之後道,“你們的琴曲、曲辭都還算可以,不過卻有一個最大的敗筆。那就是對情思的理解,曲是好曲,可是唱詞卻沒有表達出情。”
“哦,那小可我倒要問問,王公子什麼纔是情?”秦玦的手下不滿問道。
“相思!”葉小白說着慢慢走上臺去,“相見相思、不見亦相思,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如果沒有相思之情,那麼就不是真正的情思。”
這番話,說的衆人一怔,隨後細細想去,只覺得說的絕妙。的確古今多少情事,都是充滿了相思之情。秦玦等人,的確沒有把握到神韻。
話說完之時,葉小白站在臺上,對一衆才子問道:“各位都是才高八斗之人,本少爺問你們一個問題,一輩子有多長?”
一輩子有多長,在場所有人都感到這跳轉思維莫名其妙。秦玦以及一衆同伴,都摸不清這話裡面的意思。長命百歲或者七十年,因爲人活七十古來稀嘛。或者按照佛家所說,一輩子對於宇宙來說不過是一剎那,一輩子多長還用說嗎,實際上是未知?
“一年!”葉小白語出驚人,衆人都迷惑不解的看着這位,白衣少年郎。少年郎目視遠方,深沉道,“曾經有一位女子說過,要和我相守一輩子。可是一年之後,她離開了我,留在了京城。她帶走了我的一輩子。”
一句說完,葉小白的相思之情自然流露,頓時感染了聽雨樓的才子和姑娘。人人皆知,王青琅那段感情,可是今日當事人一點沒有遮掩的說了出來。當那些鄙夷、冷笑都慢慢退去,人們方纔發現這少年說起這段屈辱,那樣的坦然,讓人忍不住心中欣賞。
以前怎麼沒有發現,王家公子其實是很可憐的。就算心愛的女子離開,卻依然苦苦的思戀。細細想來,這王青琅倒是一頂一的好男人。感動最大的是聽雨樓的姑娘,年紀不大的聽了這話,心裡都是心疼。只恨不得衝上臺去,將這癡情男子攬在懷中,好好安慰。
未成曲調先有情,他還沒有彈出曲子,可是這一段話,卻將那相思之情展現的淋漓盡致。衆人只覺得心中涌起無限的憤慨,陳杳當先鼓掌道:“說得好,王兄乃是真性情之人。”
“好!”掌聲紛紛響起,這一番說來,讓人忍不住將目光轉向秦玦的身上。無論今日葉小白勝負,怕是這秦家背信棄義的形象將會在金陵中逐漸傳開。畢竟人們都是同情弱者,以前的王青琅不懂的利用。
而葉小白卻厚着臉皮,一記太極推手,將自己的位置轉換。怕是從今以後,只有真性情、好男兒的王家公子,再沒有廢材、懦弱、平庸的王青琅了。
至於秦家有意維護的名聲,被葉小白揭開遮羞布後,在這段感情中應該負起的責任,也終將逃不過悠悠之口。
“王公子嘴巴厲害,不知道手上的功夫如何?”秦玦看衆人的情緒漸漸不一樣,當即明白了這傢伙的險惡用心,他心中充斥了危機急忙轉移話題,“聽說王公子一個月前便在家中練琴,今日請不吝賜教!”
葉小白站在臺上,眼中包含情思,撇了秦玦一眼道:“說到情思,我倒是想到一首歌。俚語小曲,讓各位見笑。”
可是衆人都爲他擔憂,一個月的時間,怕是勉強明白琴理,想要彈出一般琴師的水平都很難。更不要說,秦玦所帶來的人,沒有一個不是浸淫多年,哪裡是初學者能匹敵的。
葉小白卻早已想清楚,他要以歌曲取勝。剛纔那幾句宮調唱法在他大腦徘徊,他在心中慢慢想起了一首歌。喜歡聽五調式歌曲嗎,沒問題,想要古典是嗎,我也有。
他閉目思索,隨後略略撥動,一段纏(諧)綿、節奏頗快的曲調從他指尖流動出來。當時是,葉小白端坐高臺,白衣似雪、風度翩翩,眸光溫如美玉、閃若星辰。
還未成調,站在樓上的花奴忍不住向前一步,心神搖動:“好……好古怪的曲子,但是……”
“但是很好聽……是他自己所創的嗎……”
沒有普通琴曲的飄渺,卻是哀而不傷,思而不念、愛過不忘。正如他自己所作的那首詩:沾衣欲溼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
“鬼才,果真是一個才華橫溢的瘋子!”身邊蒙着面紗的女子,正色說道。正正規規的五調式琴曲,卻在琴聲中帶來一種難以捉摸的新奇之意。兩人都是其中大家,清晰可以感受到琴曲中的力量,這真是學習一個月琴藝的新手琴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