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室之中,一直慣用的伎倆,就是喜怒不形於色。看一個帝王的帝王術到什麼程度,就要看他的大臣了不瞭解他。
如果大臣都不瞭解他,證明這名帝王的帝王術已經高深莫測。如果大臣都懂他的心思,那就說明這個帝王,即使再勤勉也避不了被臣下愚弄的下場。
司馬醉翁對趙顯仁的表現微微搖頭,如今的陛下絲毫沒有乾綱在握之感。固然是一個勤儉簡約以身作則的好皇帝,只可惜這個性格問題太大。
“王青琅大功有三,陪其父單刀赴會並且格殺叛軍三大將軍爲其一……”司馬醉翁一說,諸臣紛紛變色,即便是金吾衛上將軍等,都露出佩服的神色。
“留守叛軍軍營,不忘說服叛軍首領,讓他們攻城時間推後,最終拯救國運。這是其二……”司馬醉翁說的都是別人所不知道的,葉小白在此的話,也會佩服的五體投地的。
趙顯仁氣稍微順了順,臉色變的陰晴不定,他也慢慢理會自己的失態。
司馬醉翁繼續道:“找出五百難民,最終搬聖旨以救天下,這是其三。依我所說,此功當重賞。”
諸臣交頭接耳,估摸這麼大的功德,葉小白勢必要趁勢而起,心中猶如打翻了五味瓶。相互之間,說話難免尖酸刻薄了一點。
“老師所言不假!”趙顯仁板着臉道,“可是要我所說,王青琅不光有大功也有大過。其過也有三,勾結叛軍假擬聖旨救叛國賊朱威爲其一,刑部尚書全家滅門案有嫌疑爲其二,闖入宮中擅殺蘭貴妃爲其三……”
三條大過,每一條都把所有的臣下給嚇了一跳。他們本來只是知道葉小白闖進懿王府,卻不知道這件事根本都算不上問題,比起他做的其他事情來說,簡直就是毛毛雨。
救反賊、滅滿門、殺貴妃。這三條哪一條不是株連九族的事情。
司馬醉翁也是一怔,這些事情他必然是有所知曉的,護國宗恐怕就是他派人請來的。他被怔住,完全是因爲他沒想到陛下當衆把這三條都說了出來。
沉不住氣啊。司馬醉翁搖了搖頭,卻也爲葉小白感到悲哀。
戰國時期有個故事,那就是墨子非攻的故事。傳言墨子制止楚王和公輸班攻宋,這是墨家代表性的大事件。可是當墨子制止之後,回國的路上,經過宋國城門之時天降大雨。
墨子要進城避雨,守門的將帥因爲不認識他,沒有打開城門。
此時司馬醉翁感覺葉小白更像是一個墨者,爲了使命而戰,終於制止了大亂。卻無人領情。尤其是據他所知,葉小白將一身九五之氣釋放了個乾乾淨淨,天道有常。制止大亂的代價,便是他一身尊貴氣運。
“功過不相抵,應當有賞有罰。”趙顯仁道。“依老師之見,王青琅該當何罪?”
“株連九族,他本人也當凌遲而死!”司馬醉翁絲毫沒有留情面的道。
趙顯仁一拍手道:“株連九族倒是不必,就連凌遲也可以省下。畢竟是大功臣,斷頭臺上的一刀卻不可免,可以賜死後得全屍。”
金口玉言,一句話說下來。就連司馬醉翁都不能反駁。王青琅身子一震,幽幽嘆息一聲。他已經知道葉小白並非自己親子,但是難免對這個小子有些喜歡,沒想到竟然難逃一死。
隨後便是趙顯仁發佈命令:“有罰有賞,王青琅有大功於天下,理應重賞。諸位愛卿覺得。應當如何賞賜?”
這個時候,羣臣又興奮了起來。葉小白必死無疑,那如何賞賜,要不然給一個官爵讓他死後還能光宗耀祖?或者乾脆給錢,這錢最後還落在王世才手上。也不算給了外人。
一番辯論,葉小白的獎勵最後非常的優渥。
趙顯仁道:“封爵護國縣公,不世襲不封邑,官賜從二品北疆節度使!”
護國公外加從二品節度使,若是葉小白能活下去,算得上是當朝大員。如果派遣去北疆,那就是土皇帝。只不過節度使在神宋只是虛職,一般都是兼任,葉小白這算是打破傳統了。
看起來這個賞賜足夠驚人,應該很多官員心裡不平衡纔對。趙顯仁說出之後,卻沒有一個人說不合理,一個勁的說陛下聖明。
很顯然,王青琅賜死,那麼一個官職又有什麼作用。更何況不封邑不世襲,那所謂的護國公更是一個笑話,只不過面子上好看而已。
“老師覺得意下如何?”趙顯仁看似恭敬的問道。
司馬醉翁嘆了一口氣,抱拳道:“陛下聖明。”
被先罰後賞的葉小白困在死牢之中,再一次回到這裡,獄卒們也不廢話,好酒好菜招待着。時不時還有幾個牢頭過來,陪這位大功臣聊聊天。
灑水清掃之後,牢房裡面清爽舒適,不比外面的旅館差,只是沒有自由而已。酒意正濃的時候,忽然高宣一聲:“聖旨到!”
一衆獄卒連忙下跪接旨,葉小白抱着酒罈子醉生夢死一般,眯着眼睛道:“念!”
說來也巧,來宣旨的太監,正是上一次在王世才小院宣旨的那位胡公公。隨行來的小太監也是上次那一位,兩人對視一眼,只得無奈的笑笑道:“王青琅王公子,你……”
葉小白醉意正濃,昏昏沉沉似乎要睡着了。一對太監甚是無語,胡公公只得捏着脾氣道:“聖主誥命,門下所書:王世才之子王青琅,有功於社稷、有恩於天下,行忠君愛國之事有赤子之心,故賞罰分明賜護國縣公爵位,不世襲不封邑……
再賜從二品北疆節度使一職,望鞠躬盡瘁以報天下洪恩……”
聽到這裡,那些獄卒連忙沾沾自喜。看咱們這個政治覺悟,給這傢伙好吃好喝,果不其然,人家現在高升了,護國縣公又是節度使,大官啊。
他們連忙對着葉小白恭喜,葉小白也有些奇怪。怎麼自己竟然反而高升了。
孰料聖旨沒有唸完:“聖上之命,賞罰分明。功不掩過,王青琅……欺上瞞下,藐視天子……擅殺貴妃……故聖上賜爾死後全屍下葬。明日午門問斬。”
我去,神轉折啊,葉小白閉上眼睛沒有再說話。一衆獄卒也看不懂了,這到底是什麼意思,賞罰分明?太他媽扯了吧,於是又對護國縣公節度使大人,投去了可憐的神情。
胡公公連忙放下聖旨就離開,隨後賜了一大堆美食美酒。葉小白一直都沒有再動,獄卒們暗自嘆息:“太慘了,換我我也接受不了!”
“護國公大人不會咬舌自盡吧……”
“是啊。怎麼老是不動彈啊!”獄卒們急忙打開牢門,檢查之下,才發現護國公大人昏倒了過去。也不知道是酒喝多了,還是因爲被刺激了。
這一天下午,趙奕若跪在乾清宮。天空陰沉沉的,她咬着嘴脣跪在地上一動不動。有太監走出來道:“公主殿下,聖上的聖旨已經宣召過了,你就不要再跪在這裡了。老奴看着都心疼,公主快快回去吧。”
趙奕若不說話,倔強的跪在地上,她的脾氣宮裡人都知道。沒有敢上來拉她。
“公主殿下,快要下雨了,你這樣糟蹋自己身體,聖上只會更加生氣。一個王青琅而已,您又何必……”太監苦勸無效,只得回去了。
等到太監走了之後。黑子領着一幫近侍趕到。因爲被蠱惑,後來被護國宗的人解開蠱惑之力之後,黑子羞愧的一度想要自殺。
卻沒有想到趙奕若不光沒有責怪,反而原諒了這個憨厚的漢子。原本就忠心耿耿的黑子,當即去清淨房把自己給閹了。估計煙雨夢去引誘他都會起不到效果的。
士爲知己者死已經足夠感人,這個士爲知己者閹,恐怕能夠排的上感動神宋十大人物。
從此以後,在黑子眼中公主權威至上,所以他毫不顧忌衝着趙奕若跪下道:“公主,有何吩咐?”
“找到護國宗副宗主養鶴童子,給我帶一句話給他,王青琅若是沒命,我要他陪葬。”趙奕若冷聲道。
“是!”
“再幫我去請太后老人家,告訴她我現在的情況。”
“是!”
“如果什麼辦法都沒有,幫我找京城裡面一個叫楊武的青皮混混,幫我宣傳王青琅的事蹟。”
“是!”
“還有,給王青琅送些酒水過去……我答應過他……他若是在京城坐牢,我必然要給他好吃好喝。”趙奕若眼中淚水在打轉,“讓他放心,我一定會救他的。”
看着一天一夜不吃不喝的公主殿下,黑子重重的嘆息一聲,起身去完成任務。
這一天夜晚,王青琅在家中對月嘆息,在他書房的桌子上放了一塊牌位上面寫着“王世才之子,葉小白”八個字。牌子使用檀木做的,上面鑲嵌金玉。這或許是這位怪才,一輩子最奢侈的一件事物。
這一天凌晨,一個身穿道袍揹負木劍的道士,正在一個餛飩攤和老闆討價還價。此人踏着草鞋,身穿八卦道袍,頭戴鍍金魚尾冠。身後的木劍,也是一等一的上好桃木所做。腰間掛着一塊護身符,雖然是銅質的,卻也精緻到了極點。
面容神采奕奕,雙眉入鬢極有魅力。這樣的一個道士,和老闆爲了一文錢,談判了一個鐘頭。最後老闆罵道:“你這個道士,太摳門了。”
道士卻眉飛色舞的端着餛飩,極沒有形象的吃着:“老先生,倒不是我摳門,我這一套行頭都是偷我師父的。您老就當結個善緣,等我除妖成就地仙大道的時候,送你一塊金子。”
“切,就你這個窮酸樣還成就大道,拉倒吧你。你編的這個一點都不像,再說京城朗朗乾坤,哪來的妖怪給你除!”
“哪裡沒有,我一定沒有算錯!”說着道士掐指一算道,“恩,明日午時,那妖孽會送到午門處斬。我王四到時候做一個發誓,收了他的魂魄就行了。”
“道長,你法名王四?”
“是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