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靖沒有直接說什麼,只是對着獨孤行問道:“七公方纔的掌法讓你想到了什麼?”
洪七公眼巴巴的瞅着兩人,心道這兩人的悟性也忒高了吧,只是感受我的這一招,就能明白一些東西,如果我說出其中的訣竅,他們還不瞬間就能學成?其實,他還沒見識過郭靖當初學會歐陽克的蛇拳的時候的輕鬆,否則驚訝又豈止於此。
獨孤行閉上眼睛,仔細想了一下,道:“剛纔我就感到一股強力剛猛無比,令人不敢阻擋,而且那力道猶如海中波濤一樣,綿綿不絕,直到打得人沒有還手之力爲止!而且——”
“而且,收發自如,可見手上還留有其他的勁道,至少有三分以上!”郭靖打斷獨孤行,繼續說道。
洪七公聽得震驚無比,“啪啪~”,拍了幾下手,道:“你們兩個真可謂是不世奇才,在對敵的時候能夠察覺別人招式的內涵,這種本領可不是學出來的!天賦異稟呀!”
郭靖突然說道:“七公,雖然你的掌法威猛無比,但是他好像還缺少了一些東西?”
洪七公怔怔的看着郭靖,心道難道這小子已經發現這招的不足之處了?
“你倒是說說!”洪七公擺手讓他繼續說下去。
郭靖低聲道:“若論剛猛,這套掌法可謂當世無雙,但是剛則易折,剛中無柔,其用不剛,這是第一點缺少的。第二,此掌法陽剛有餘,霸道不足,不能借助霸道的形勢,掌法就會顯得稀散!”
這時的洪七公已經不能用震驚來形容了,只見他目瞪口呆的看着郭靖,左看右看,然後繞了個圈再看看。
“呵呵,七公,晚輩有什麼好看的嗎?”郭靖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問道。
“好啊,娃娃,你真的是隻有十幾歲嗎?說的話明顯不像呀!”洪七公說着無意,可是郭靖聽者有心,他如果加上前世的幾十歲,現在怕是比洪七公還要大上一些。
“七公,這只是我個人的一點感覺,七公不必介意!”郭靖拱手謙虛道。
洪七公拉住他的袖子,道:“你說的很對,不過確實改不了了,一個乞丐能有什麼霸氣,否則,這掌法還要更上一層樓呀!”
郭靖賊笑道:“七公天生和藹,沒有霸氣,不過晚輩們倒是有些,不若——”還沒說完,雙手就被洪七公給鎖住了。
可是郭靖是誰?若要比起力氣來,有幾個能趕得上他。
“七公是要試試我的力氣了?”郭靖無奈的問道。
洪七公點頭道:“既然你想要學我的功夫,那麼就必須學習外功,沒有力氣將來也難成大器!”
郭靖一聽,頓時笑了,道:“若論力氣,我郭靖又豈會輸給別人!”說完,強撐起雙臂,頓時青筋大露。
洪七公雙手就有千斤巨力,此時卻感到一種與衆不同的力道噴涌而來,頓時雙手被硬生生的撐開,接着,眼睜睜的看着郭靖掙脫了自己的雙手。
不知道是第幾次震驚了,洪七公望着郭靖,良久,竟然哈哈大笑起來。
“七公,您笑什麼?”郭靖不解的問道,心道不是被自己嚇傻了吧!
洪七公一把拉住郭靖,笑道:“你今後就是我洪七的親傳弟子了,這套降龍十八掌將來一定傳給你,我倒想看看在你手中的降龍十八掌會凌厲到什麼地步!”
郭靖一臉笑意,道:“那我二弟怎麼辦?他如果要穴這套掌法,我可是要教給他的!”
洪七公臉色一凜,道:“降龍十八掌,只能有一個傳人,這是祖上傳來的規矩,你就不要多說了,行小子,你也拜我爲師,不過我會教你其他的東西,想學什麼,告訴我就是!”
獨孤行微微躬身,道:“七公,我只想學點劍法招式!”
郭靖卻是拉了他一把,笑道:“還叫七公?”
獨孤行聞言,立刻再次躬身,道:“師父!”
“好好,不過咱們也不要那些拜師禮,太過迂腐,咱們就用小女娃做的菜下酒,喝上幾杯吧!”洪七公說完,踏步走了進去。三人回來桌子旁邊坐下,等着酒菜的到來。
廚房裡香氣陣陣噴出,黃蓉卻始終沒有露面。洪七公搔耳摸腮,坐下站起,站起坐下,好不難熬,向郭靖兩人道:“我就是這個饞嘴的臭脾氣,一想到吃,就甚麼也都忘了。”
伸出那隻剩四指的右掌,說道:“古人說:‘食指大動’,真是一點也不錯。我只要見到或是聞到奇珍異味,右手的食指就會跳個不住。有一次爲了貪吃,誤了一件大事,我一發狠,一刀將指頭給砍了……”
獨孤行感到不可思議,郭靖卻微微嘆息,洪七公嘆道:“指頭是砍了,饞嘴的性兒卻砍不了。”說到這裡,黃蓉笑盈盈的託了一隻木盤出來,放在桌上,盤中三碗白米飯,一隻酒杯,另有兩大碗菜餚。
郭靖只覺得甜香撲鼻,說不出的舒服受用,只見一碗是炙牛肉條,只不過香氣濃郁,尚不見有何特異,另一碗卻是碧綠的清湯中浮着數十顆殷紅的櫻桃,又飄着七八片粉紅色的花瓣,底下襯着嫩筍丁子,紅白綠三色輝映,鮮豔奪目,湯中泛出荷葉的清香,想來這清湯是以荷葉熬成的了。
黃蓉在酒杯裡斟了酒,放在洪七公前面,笑道:“七公,您嚐嚐我的手藝兒怎樣?”
洪七公哪裡還等她說第二句,也不飲酒,抓起筷子便夾了兩條牛肉條,送入口中,只覺滿嘴鮮美,絕非尋常牛肉,每咀嚼一下,便有一次不同滋味,或膏腴嫩滑,或甘脆爽口,諸味紛呈,變幻多端,直如武學高手招式之層出不窮,人所莫測。洪七公驚喜交集,細看之下,原來每條牛肉都是由四條小肉條拼成。
洪七公閉了眼辨別滋味,道:“嗯,一條是羊羔坐臀,一條是小豬耳朵,一條是小牛腰子,還有一條……還有一條……”黃蓉抿嘴笑道:“猜得出算你厲害……”
她一言甫畢,洪七公叫道:“是獐腿肉加免肉揉在一起。”黃蓉拍手讚道:“好本事,好本事。”
郭靖心道這七公的舌頭倒是靈得很呀!
洪七公道:“肉只五種,但豬羊混咬是一般滋味,獐牛同嚼又是一般滋味,一共有幾般變化,我可算不出了。”
黃蓉微笑道:“若是次序的變化不計,那麼只有二十五變,合五五梅花之數,又因肉條形如笛子,因此這道菜有個名目,叫做‘玉笛誰家聽落梅’。這‘誰家’兩字,也有考人一考的意思。七公你考中了,是吃客中的狀元。”
洪七公大叫:“了不起!”也不知是贊這道菜的名目,還是讚自己辨味的本領,拿起匙羹舀了兩顆櫻桃,笑道:“這碗荷葉筍尖櫻桃湯好看得緊,有點不捨得吃。”在口中一辨味,“啊”的叫了一聲,奇道:“咦?”又吃了兩顆,又是“啊”的一聲。荷葉之清、筍尖之鮮、櫻桃之甜,那是不必說了,櫻桃核已經剜出,另行嵌了別物,卻嘗不出是甚麼東西。
洪七公沉吟道:“這櫻桃之中,嵌的是甚麼物事?”閉了眼睛,口中慢慢辨味,喃喃的道:“是雀兒肉!不是鷓鴣,便是斑鳩,對了,是斑鳩!”睜開眼來,見黃蓉正豎起了大拇指,不由得甚是得意,笑道:“這碗荷葉筍尖櫻桃斑鳩湯,又有個甚麼古怪名目?”
黃蓉微笑道:“老爺子,你還少說了一樣。”
洪七公“咦”的一聲,向湯中瞧去,說道:“嗯,還有些花瓣兒。”
黃蓉道:“對啦,這湯的名目,從這五樣作料上去想便是了。”
洪七公道:“要我打啞謎可不成,好娃娃,你快說了吧。”
黃蓉道:“我提你一下,只消從《詩經》上去想就得了。”
洪七公連連搖手,道:“不成,不成。書本上的玩意兒,老叫化一竅不通。”
黃蓉笑道:“這如花容顏,櫻桃小嘴,便是美人了,是不是?”
洪七公道:“啊,原來是美人湯。”
黃蓉搖頭道:“竹解心虛,乃是君子。蓮花又是花中君子。因此這竹筍丁兒和荷葉,說的是君子。”
洪七公道:“哦,原來是美人君子湯。”
黃蓉仍是搖頭,笑道:“那麼這斑鳩呢?《詩經》第一篇是:‘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以這湯叫作‘好逑湯’。”
洪七公哈哈大笑,說道:“有這麼希奇古怪的湯,便得有這麼一個希奇古怪的名目,很好,很好,你這希奇古怪的女娃娃,也不知是哪個希奇古怪的老子生出來的。這湯的滋味可真不錯。十多年前我在皇帝大內御廚吃到的櫻桃湯,滋味可遠遠不及這一碗了。”
黃蓉笑道:“御廚有甚麼好菜,您說給我聽聽,好讓我學着做了孝敬您。”
洪七公不住口的吃牛條,喝鮮湯,連酒也來不及喝,一張嘴哪裡有半分空暇回答她問話,直到兩隻碗中都只剩下十之一二,這才說道:“御廚的好東西當然多啦,不過沒一樣及得上這兩味。嗯,有一味鴛鴦五珍膾是極好的,我可不知如何做法。”
郭靖問道:“師父膽子真是大,皇宮也去得?”
洪七公呵呵笑道:“不錯,我在御廚房的樑上躲了三個月,皇帝吃的菜每一樣我先給他嘗一嘗,吃得好就整盤拿來,不好麼,就讓皇帝小子自己吃去。御廚房的人疑神疑鬼,都說出了狐狸大仙啦。”
郭靖微微一笑,黃蓉卻疑問道:“師父?難道靖哥哥你拜七公爲師了?”
郭靖點了點頭。
“七公,我也要拜你爲師!我還有很多很多菜要孝敬您老人家呢!”黃蓉突然撒嬌道。
洪七公一聽還有很多菜,立刻就口水直流,立刻點頭道:“哈哈,拜就拜吧,今天老叫花就破例收你們三個位親傳弟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