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峰還沒回應,穆雲杳卻已經是渾身一僵。
嫁入宮中,嫁到那個沒有一絲呼吸餘地的鳥籠裡,是她上輩子最後悔的事情。
縱然知曉穆峰秦瑜,包括穆雲瀾是多麼愛護這個原身,穆雲杳還是忍不住擔心。
如果一邊是她,一邊是整個將軍府的身家性命,他們會作何選擇。
如果只是把她這個癡傻的女兒嫁入宮中,就可以平息邢墨琂對將軍府的猜疑,他們又會作何選擇。
更何況有更多的人都堅信,能夠嫁入宮中是再好不過的了,拒絕的人才是不知道惜福。
穆雲杳心裡顫着,大眼睛難掩擔憂的看着穆峰。
穆峰被他們母女的眼神看的一頓,當下也來了氣,“我穆峰豈是這樣賣女兒求平安的人!”
話音一落,秦瑜卻是鬆口氣笑起來,才又安慰的拍了拍穆峰的手背,“誰說的,我們最相信您了。”
穆雲瀾跟着點頭,穆雲杳心中一鬆更是跟着應和,“爹爹最好!爹爹是最好最棒的爹爹!”
穆峰被哄得有了面子,也並沒有真氣,“婚姻大事是一輩子的事情,咱們家的孩子,不論男女,一定要找個合心意懂道理的,誰也別想逼我,我也自然不逼你們,我和你娘可不就是自己合了心意的!”
穆峰一說出口,秦瑜就給了他一下,“孩子們都在呢,說什麼呢!”
穆雲瀾嘿嘿的低着頭笑兩聲,又捅了捅狀似毫無所知的穆雲杳。
秦瑜趕緊道,“你們爹說的對,過日子冷暖自知,一定要找個貼自己心的纔對。”
轉念又想起來,“杳杳的事兒到底要如何?不去真的不可能嗎?”
穆峰點點頭,“皇上都如此說了,自然不去是不可能,但我看着也不必太過緊張,畢竟朝中不止我一人,也有不少得力的文臣武將,更有根基更深的。”
“咱們只莫要太打頭了,何況杳杳趁着現在還沒恢復,豈不正好是再好不過的保護傘?”
秦瑜一想,第一次爲女兒如今心智不全的狀態有些慶幸,可不是,多少朝代來哪裡聽過有癡傻的妃子,不說他們,天下人就要不答應。
當下也就有了精神,“對對,到那日,我只把杳杳打扮的平常些,各家適齡的小姐如雲,且讓她們搶去,我們杳杳是不參與的。”
穆峰也點頭同意,兩人又單獨囑咐了穆雲瀾一番,才讓兩個孩子下去了。
穆雲杳一回到房裡,洗漱完整個人就累的癱在了牀上。
前世爲何嫁給了邢墨琂,穆雲杳甚至有些記不清了,或許當時只覺得對方溫文爾雅,是個不錯的結親對象,又有兩家背後的推波助瀾。
稀裡糊塗的嫁了,她就盡心盡力的做個好妻子的角色,爲他治病調理身子,爲他的子嗣後代打算,卻沒想到,最後落個稀裡糊塗死去的結局。
活着的時候,身邊兒的人都說皇上皇后伉儷情深,是再相敬如賓不過的,可如今呢?
她自認上輩子沒有對不起邢墨琂的地方,如今她屍骨未寒,邢墨琂就已經爲下一次的選秀尋摸秀女了,果然帝王之情,是最不值錢的。
腦海裡突然閃過一身墨色的背影,如果是他,大概斷然不會如此吧?
還沒來得及回答,穆雲杳一個咕噥,轉身就睡着了。
早早的起來,穆雲杳去了秦瑜哪裡,還沒說話,秦瑜就堵上了她的口,“我已經派人去鎮南王府報信了,說這兩日你不去了。”
看着穆雲杳還沒反應過來的臉色,秦瑜把涼好的粥推過去,又道,“鎮南王那邊兒也忙着呢,也是兩天後參加宮宴,你現在去也不一定能看到太子,指不定已經回宮了呢。”
回宮了?
穆雲杳擡頭看着秦瑜,不知道這是爲了讓她不去鎮南王府還是真有其事。
若是真的,穆雲杳總覺得邢驚蟄回了宮,還不如在鎮南王府安全。
不過,如今還沒聽說之前的兇手抓到了,邢墨珩還是會在邢驚蟄身邊保護的吧?
穆雲杳如此一想,就也放下心來。
秦瑜看她的大眼睛卻有些心虛,生怕穆雲杳又不依起來,趕緊講道理,“咱們雖然不想入宮,基本的禮儀卻要有的,不然哪個貴人捉住了痛處,或者怎樣犯了忌諱,就不好了。”
穆雲杳不在意的撇撇嘴,宮裡什麼德行她清楚的很,何況如今她就是個傻子,就算是做了什麼事兒,那些頂要面子的嬪妃誰會跟個傻子一般見識。
秦瑜看她不在意,又恐嚇到,“到時候會打人呢,比家法還要厲害!”
怕秦瑜在羅嗦,穆雲杳趕緊點點頭抱着她手臂貼上去,“都聽孃的,娘可要對我好些。”
反正不過是兩日罷了,宮宴上怎麼也能見到邢驚蟄的,更何況她之前還約了邢驚蟄和邢墨珩二人去莊子上玩兒。
秦瑜見她聽話,愛戀的摸摸她額頭,轉眼招來一個婦人,“這是宮裡出來的嬤嬤,跟她學兩日也夠用了。”
穆雲杳偷眼看了這據說宮裡出來的嬤嬤一眼,實在沒什麼印象,且看着樣子就是個嚴厲的,當下就有些後悔起來。
果然,這趙嬤嬤是個不好對付的,雖然早就知道穆雲杳的情況,但她堅信只要肯用心鐵杵磨成針,穆雲杳裝出學不會的樣子,她就認認真真的一遍一遍讓穆雲杳重複,半點兒都不心煩。
直磨得穆雲杳實在是不堪其擾,只得兩三遍就做出正確的樣子來,那嬤嬤也不過跟秦瑜誇了兩句“小姐真聰明”,就又加多了內容。
這一天下來,除了用飯幾乎就沒有休息的時刻,穆雲杳累的不行,當初也沒發現宮裡有這麼多磨人的規矩啊。
或許是知道自己閨女的病要開始好了,日後也定要嫁人的,秦瑜就有了磨鍊她的想法。
這時候雖然看着穆雲杳愁眉苦臉的心中也心疼的不行,卻硬生生的忍下來。
閨女在她面前受點兒苦還好,若是什麼都不懂得,日後去了別人家受苦,纔是真的難過呢。
當下看到穆雲杳求救似的投過來的眼神,秦瑜實在是心疼,卻也只能轉過頭當做沒看見的樣子,最後乾脆就出了屋。
穆雲杳眼看着最後的救星走了,撇了撇嘴只得自己受着。
心中還不免自嘲,從前她身邊若是有這樣厲害的嬤嬤,一板一眼的,哪裡還要被矇蔽呢。
直到晚上用完飯,那嬤嬤才欣慰的說了句,“小姐今日辛苦了,明日可以學些別的了。”
穆雲杳面上笑呵呵的應了,心裡卻翻了個白眼。
什麼明天,沒有明天了!
站站走走坐坐,練習了一天,穆雲杳睡得格外踏實,第二天縱然再不願意卻還是早早的起了牀。
秦瑜那邊派人來尋的時候沒見着人,問了靈樞素問兩個也是半點兒不知,夏青只好回去稟報了。
秦瑜一聽,哪裡不知道自家寶貝閨女是什麼德行,哭笑不得的搖搖頭,“算了算了,不想學就不學了,還有時間呢,就讓她玩兒玩兒吧。”
穆雲杳不知道自己已經被“無罪釋放”了,自以爲逃過了一劫,還四處躲着不肯出來。
眼見着躲到了一個不偏不正的尷尬院子,穆雲杳一下躲了進去。
入目是一片的青綠,沒想到將軍府還有這樣的地方。
穆雲杳湊近一看,眼睛更是一亮。
這園裡種着的竟然都是些常用的草藥,沒想到打理的還不錯。
發現了可以大施拳腳的新天地,穆雲杳心裡激動的不行,只不知道這是誰的院子,竟然有這麼多好東西。
也沒聽說將軍府有什麼會醫的人呢,難不成又是什麼庶出的小姐?
穆雲杳左瞧又瞧,看見個不小的院門,用力一推就踱步進去了。
看到院裡正房的牌匾才恍然大悟,厭惡的撇了撇嘴。
原來是到了這方清荷的老窩,怪不得有着麼多藥草,方清荷好壞也是個會醫術的,指不定這後面園子裡的哪株藥草還害過原主的命!
成王敗寇,既然如今你方清荷不在了,日後這園子當然就歸我使用了。
穆雲杳頗有興趣的回到後園裡,心裡卻打算着怎麼跟秦瑜說道說道,乾脆把這園子給她算了,也算是物盡其用。
可雖然秦瑜對她寵溺,但涉及到方清荷的事兒,也不知道她會不會鬆口。
不知道結果的事情干脆就不想,穆雲杳隨手把裙子邊打上結,扎頭蹲進一片綠色裡。
方清荷這人雖然惡毒,草藥卻養的還不錯,長勢喜人,又都是常用的,至少治療個風寒發熱沒什麼問題了。
穆雲杳一排一排的看過去,看到角落裡的兩三株藥草一個跺腳,恨不得歡呼着跳起來。
竟然是這個!
穆雲杳蹲下小心翼翼的摸着藥草的葉子,都快忘了什麼時候要試一試給素問看臉那個大夫的方子,這藥草就出來提醒她了!
這藥草並不需要根莖,葉子就可入藥,雖然只有兩三株,每次小心着只摘取些葉子,也是夠用了,反正日後也會長出來,不怕用沒了。
穆雲杳細膩的指尖落在油綠的葉子根部,手下極有學問的輕輕一轉,葉子就毫無損壞的落在了手掌上。
小巧的葉子被風吹的在手心打轉兒,穆雲杳如法炮製,又取了八九片,才心滿意足的拍拍藥草的“腦袋”,繼續努力長啊小夥計。
纔要起身,卻被身後的聲音嚇了一跳,一個女聲驚恐道,“誰?誰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