翳嬋自然不知道自己夢中之人,正滿心的念着他的少女不可自拔,若是知曉了,依照着她的性子,恨不得當下就把穆雲杳找人喜歡的麪皮扒了做球踢。
她此刻正看着滿面通紅的邢墨琂,心中得意極了。
人人都長了一雙眼睛,一個心肝兒的,邢墨琂經歷了這些天,已經開始懷疑她了,她又何嘗沒有防備着邢墨琂?
不打無準備的仗,皇上啊皇上,錯就錯在太不將女人放在心上,總認爲自己能把控着後宮的一切,只把那眼光往宮牆外面放。
她這兩日看着邢墨琂已經開始注意她遞過去的食物和水,雖然沒有明說出來,但往往找了藉口推據過去,或者直接轉移了話頭略過不提。
若是往日,她總要顧忌着些皇上的看法,不能做損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傻事。
可今日,她明確得到了消息,知曉了邢墨琂竟然在文景上摺子之後,依然沒有一點兒立她爲後的意思,那一腔怒火熊熊燒着,她就再也忍不下去。
先前邢墨琂不在的時候,她不止將屋裡可以飲用的瓶瓶罐罐裡都加入了加大計量的兩種混合藥水,就連燒着的蠟燭的燭心,邢墨琂辦公用的墨水,澆花的水裡都有,甚至連他們二人睡覺的牀鋪和枕頭等一應用具,她也盡數泡過藥水了。
這藥水只對男人起作用,她又有什麼好顧慮的。
左右邢墨琂已經開始懷疑她了,不論如何,過不了兩日估計就要將她送回嬋宮去,那時候,更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懷上子嗣。
倒不如趁着走之前還有機會,捨出去搏上一回,興許還能一舉得子。
何況她雖然不會配這藥方,聞一聞,探一探,小時候的知識也不是白學的,對於藥效,還能有幾分把握。
這兩味藥縱然是一塊兒混着用了,又加大了劑量,左右也不過就是叫人受不住昏過去,身體虛了些,危急不到生命。
且縱然讓邢墨琂難受幾日又如何,左右是邢墨琂不義在先,若不是邢墨琂一直拖拖拖着不立她爲後,她又怎麼會做這樣的事兒,完全是邢墨琂在自討苦吃!
翳嬋這樣想着,看着邢墨琂脫下衣服的動作,心中更是暢快了。
兩種藥水混合而用,劑量增加,邢墨琂已經是意亂情迷的時候,自然看不明白翳嬋臉上諷刺得意的表情。
他只模模糊糊的捕捉到了那一點笑意,視線中的人影也越發清晰,變着變着,竟然就化成了新婚時楚雲杳的樣子。
明眸善睞,嬌羞的藏於紅豔豔的蓋頭下面,朱脣輕啓,就是一陣香氣。
邢墨琂貪婪的往上湊着聞着,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不知哪兒來的力氣,一個用力將眼前的人打橫抱着擁進懷裡,就和成親時一樣。
眼前的人顯然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下了一條,“啊”的一聲短暫的驚叫,隨即一雙柔夷嬌羞的捂住了雙脣,一雙水靈靈的眼睛四處亂轉着,迷失的小鹿一樣。
邢墨琂不知這景象是真的,還是自己迷迷糊糊虛幻出來的,他只是着迷卻用力的將那雙手拿下來,用手裡的絲帶牢牢的綁住,不假思索的壓了上去。
錦被翻飛,一夜春浪。
最後昏迷之前,翳嬋只迷迷糊糊的有一個念頭,損敵一千,終究還是自損了八百。
邢墨琂不知過了多久,天邊的夜色都要靜悄悄的退了去,露出一片魚肚白來,他才累極了閉上了眼睛。
常人累極了,睡熟了,往往是一夜無夢,直到大天亮。
不知是因爲翳嬋混了藥水加大劑量的緣故,還是什麼其他的,邢墨琂這覺睡得卻是不踏實。
閉上眼睛的瞬間,眼前突兀的顯現出一片深沉的黑幕來。
四處打眼望過去,漫無邊際的不知要延伸到哪裡。
沒有一處是鮮亮的,甚至連不吉利的白色都不見了,只有濃重的黑,濃重的要將人淹死的,致命的黑色。
他恐懼着,嚎叫着,四處奔跑躲避着,想要將那黑色遠遠的甩在身後,不要將他也吞了去。
不過是徒勞無功罷了……
他奮力的跑着,跑着,許久,許久……
終於累的跌坐在地上,身處之處依舊是無邊的黑暗,好無變化,也無起伏。
是命!這是命!
不知道那個角落顯出嘲笑聲來,隨後,一石激起千層浪。
“是命!這是命!”
同樣的聲音此起彼伏,綿延不絕,像是一人一口的吐沫,生生的要將人淹死過去。
邢墨琂雙手顫抖着指着這四周的黑暗,嘴裡只不斷的重複着一句話,“朕是皇上!朕是皇上!朕是皇上!”
終於,在那嘲笑的令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想要作嘔的聲音不斷靠近的時候,一個方向終於露出一束光亮來。
像是一把刀,將無邊的黑暗攔腰砍斷,涇渭分明。
邢墨琂不顧一切的向着那光亮奔跑過去,用力的揮舞着雙臂,口中肯定的喊道,“這纔是命!朕是皇上!”
那些聲音似乎被這光亮恐嚇着,突然就沉寂下去,沒再有一點兒聲響。
邢墨琂心中陡然鬆了一口氣,腳下卻並不敢慢下來,反而加快了速度,只要向着那光亮,向着那光亮衝過去,朕就能衝出去了,不論是可惡的夢還是鬼打牆,朕就能衝出去了!朕是皇上!
邢墨琂用力的伸出了胳膊,向着那近在咫尺的光亮撲過去。
是什麼東西?!
入手一片滑膩膩的質感,像是絲綢一般,又似乎帶着一股水汽的冰冷,凍得邢墨琂甩手就要將那滑膩丟了去,誰知卻無論如何也甩不掉!
像是鬼魅一樣,如影隨形。
邢墨琂就要瘋狂的時候,那滑膩的主體慢慢的顯露出來,邢墨琂看着那熟悉臉,嚇得往後一退,這次,輕而易舉的就脫離了那個主體。
“皇……皇弟……”他怔怔的喚了句,不可置信的看過去。
這一片黑暗的盡頭,爲何確實邢墨珩?!
一身黑袍的邢墨珩帶着詭異的笑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像是兩個銅鈴,大的嚇人!
一見到邢墨珩,邢墨琂心中卻是不那麼害怕了。
不管什麼時候,只要跟邢墨珩在一起,他總要更顧忌自己的狀態些,因而縱然心中還是墜墜的,但白了幾分的面上卻還可算作鎮定,“皇弟,你爲何會在這裡?”
那站在一片光芒中,越發顯得黑漆漆的邢墨琂卻突然笑起來,他漸漸的舉起一對抹黑的袖子來。
邢墨琂看着那隨着他動作同樣翻飛的衣袖,心中卻驀然震驚起來,竟然是嬋妃午後繡的那一套!
那隻栩栩如生威震四方的老虎他記得!爲何竟然出現在這裡?!
邢墨琂不敢置信的往後退了兩步,邢墨珩的一雙手卻已經擡起來,衣袖帶着上面的老虎落下去,露出一對牌來,那手的主人,張着口幽幽道,“是命!這是命!”
說必,他手中那一對牌子越發清晰,邢墨琂明明白白的看着那兩塊牌子上的字,分明是能調動南城北城幾十萬大兵的虎符,一塊兒在邢墨珩手裡,一塊兒在穆峰手裡。
還沒來的急將口中那一聲“大逆不道”喊出來,那兩塊兒虎符就陡然化成了一支利劍,直指他眉心,沒有半分躲避的機會。
邢墨琂瞪大眼睛,口中喃喃着。
“朕是皇上!”他大喊一聲,突兀的睜開眼來,窗外已經是茫茫的一片灰色,黑白交際之間。
“皇上?”李忠聽見他的聲音,趕緊湊過來,“皇上可是不舒坦,要不奴才去太醫院喚人來瞧瞧?”
李忠偷眼打量着邢墨琂,看他滿頭大汗的樣子,顯然是被夢魘住了。
別人不知道,他這些日子破例守夜,卻是最清楚不過的,皇上這幾日總是做夢,也不時有說夢話的時候,卻從未像今日這樣,喊叫着從夢中驚醒過來。
多夢,由其是多噩夢,可不是什麼好徵兆!
癱軟在牀上的邢墨琂根本沒有力氣也無心應答,揮揮手讓李忠離開,自己一個人盯着頭頂的帳子發呆。
身側的翳嬋還在睡着,顯然昨日也是累極了,呼吸都有些粗重,臉上是薄汗,面上還是紅紅的樣子。
方纔夢裡爲何會有翳嬋那衣裳?翳嬋和邢墨珩可是八竿子打不到的人。
許是因爲白日裡恰巧看到了,又印象深刻,所以纔會夢有所見吧。
邢墨琂被心悸攪動着,根本無暇顧及這樣的小事兒,夢中的徵兆太過嚇人了。
然而事實卻就是如此殘酷!
若是那一日,邢墨珩這個鎮南王,真的和鎮北將軍府沆瀣一氣,聯合到一起,憑藉着兩塊兒虎符,一個揮劍南下,一個直刀北上,那他這手無寸鐵的皇上,怕也是當不成了!
是命!這就是命!
夢中那帶着嘲笑的聲音,又蛇一樣的捲上他的耳廓,清晰的在耳畔迴盪,振聾發聵。
命麼?朕不信!朕是皇上,朕的所思所想,纔是命!是天命!
邢墨琂手中太過用力,浸過藥水的牀鋪被他捏的破爛不堪。
若真的是命,他一個皇上還不能改命不成!
邢墨琂細細的思索起來,不論如何,一定要將鎮南王府和鎮北將軍府的聯合,扼殺在搖籃裡。
他讓這可能的結合,變成一個毫無生氣和活路的死嬰,再沒有壯大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