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樓後，安老師笑着問：“秋月，你最近都忙什麼呢，暑假沒出去玩兒啊？”
趙秋月看了女兒一眼，笑道：“蓁蓁這不是要考級了麼，哪有心思出遠門啊？就去了兩次海邊。”
“蓁蓁考級的事情，你還真不用太擔心。”安老師說：“原本蓁蓁不大用功，我還有一點擔心她來着，不過現在蓁蓁進步神速……”
當媽的，有幾個不覺得自己家的孩子最好？葉蓁蓁進步快，趙秋月也只以爲是自家孩子開竅了，根本就沒往別的地方想，只知道高興，笑着點了點頭。
看到葉蓁蓁坐在鋼琴前，安老師忽然想起什麼似的說：“對了，我記得蓁蓁跟我學二胡之前，小時候學過手風琴吧？”
“是啊，只可惜沒堅持下來呀！錢都白花了！”這件事一直是趙秋月心頭的遺憾。
安老師搖頭道：“不會啊，那天蓁蓁在我這兒摸鋼琴玩兒，她竟然還記得五線譜呢！這還不是小時候學過的功勞。你要知道五線譜可不比簡譜，這麼多年沒看了還能記住，這孩子可真是聰明！”
趙秋月意外地看了女兒一眼，忽然想起來葉蓁蓁前幾天磨着她，說明年如果能考過十級就想學鋼琴的事。
當時趙秋月還以爲葉蓁蓁是一時興起，不過小孩子胡鬧罷了。可是聽安老師這麼一說，她立馬重視起來：“老安，你說我家蓁蓁能學鋼琴麼？”
“能，怎麼不能！我看她在鋼琴方面很有天賦啊！”安老師由衷地說：“要是不學，真挺可惜的，浪費了一個好苗子。”
安老師說完，忽然想起來葉蓁蓁現在正跟着自己學琴呢，怎麼能說浪費呢？好像顯得他多沒用似的。所以他連忙補上兩句：“當然，她只跟着我學二胡也不錯。但是要是能會多種樂器，不是更好麼？”
趙秋月沉默了。
原本葉蓁蓁想學鋼琴這件事，她還只是不反對。可是現在，她忽然覺得，既然女兒有興趣又有天賦，她應該支持葉蓁蓁學鋼琴纔對，而不是打壓她的念頭，或者因爲家庭條件的束縛就不讓她學。
這對女兒太不公平了。
家庭不寬裕，是父母的問題，她怎麼能讓孩子因爲父母無能的原因，浪費自己的天賦呢？
她咬咬牙，問安老師：“老安，在你這裡學鋼琴，一節課要多少錢？”
葉蓁蓁學二胡是二對一，價格特別便宜，一個小時只要三十塊錢。
後來隨着物價上漲，她的課時費也漲了一次，不過那都是後來的事情了。
可是學鋼琴沒辦法多對一，肯定是要一對一的。一想到高昂的課時費，趙秋月心裡就直打鼓。
安老師對趙秋月有好感，但礙於二人的已婚身份，他又不能說出來。他只能藉着同事的名義說：“正常都要一百五到二百一個小時。不過咱們是同事，蓁蓁又在我這兒學了這麼久了，我給你打個折，一百塊一個小時，怎麼樣？”
一百塊一個小時？
和原價相比，幾乎是五折了，聽起來是很便宜，可是對葉家目前的家庭狀況來說，仍舊是一個不小的負擔。
可是趙秋月又不想耽誤女兒……
就在她咬咬牙，想要答應的時候，葉蓁蓁忽然開口了：“媽媽，還是按照咱們原來說的，再等一年吧。要是我能把十級提前考完，再說學鋼琴的事。”
趙秋月還沒說話，安老師先吃了一驚：“蓁蓁，你想明年就考十級？這、這不可能呀！”
葉蓁蓁知道，一個還沒考過四級的小姑娘說自己明年要考十級，聽起來有些令人匪夷所思。所以她也不和安老師辯解，只是說：“我也只是想想而已，不過我會努力的。”
趙秋月看着女兒，突然十分堅定地說：“蓁蓁，你要是能保證練二胡的時間，媽媽可以同意讓你跟安老師學鋼琴。”
“媽媽……？”葉蓁蓁一怔。
“你知道咱們家現在是什麼條件，媽媽也是擔心你半途而廢，之前纔沒有同意的。可既然你真的喜歡，媽媽怎麼能讓你因爲家庭條件而放棄自己的興趣愛好呢？你要是不學，媽媽會覺得自己很沒用，心裡會難受的。”
葉蓁蓁鼻子一酸，心裡頭感動得一塌糊塗。
安老師聽到她這麼說，心裡也是怪不好受的，甚至都想幹脆免了葉蓁蓁的學費，反正他有那麼多的學生也不差這一點錢。
可是他又不能，因爲他知道，如果他一點學費都不收，會引起趙秋月的懷疑。
爲難之中，安老師忽然想出一個折中的法子：“秋月，蓁蓁，我倒有一個主意，既可以幫你們省錢，又可以讓蓁蓁學鋼琴。”
“什麼法子？”趙秋月順勢問。
“我最近新收了一個學鋼琴的小女孩，和蓁蓁差不多大，才上了兩節課。蓁蓁要是願意的話，可以來旁聽，但是不能插話，我上課的時候蓁蓁也不能摸琴。但是下課之後，蓁蓁有問題可以問我，也可以用我這裡的鋼琴練習，這樣怎麼樣？”
“這……”趙秋月猶豫道：“這能行麼？人家小姑娘和家長能同意？”
安老師非常有信心地說：“放心吧，這小姑娘的父母都很忙，平時都是她一個人來上課的。而且就算不是蓁蓁，我這兒平時也是人來人往的，旁邊有人坐着再平常不過。只要蓁蓁保證不說話，不打擾我們上課，就一定沒有問題。”
這個提議聽起來不錯，趙秋月是有幾分動心。但她從來就不是個愛佔小便宜的人，讓女兒這樣“蹭課”聽，她心裡過意不去，“要不還是和那小姑娘的父母商量商量，我們分擔一部分學費吧？這樣也可以讓他們家省一點錢。”
“這你就多慮了。”安老師忽然笑了，“他們家是做生意的，不像你和壯志都領死工資。他們家不差這點錢！”
“可是……”
趙秋月還要再說，卻聽安老師篤定地說：“好了，這件事就這麼定下來了。學生那邊，我會溝通好的，你放心就是了。你家換房子裝修花了那麼多錢，要是蓁蓁學一兩天不學了，不又是白花錢？倒不如讓她在我這裡旁聽一段時間，如果她真的能堅持下來，等你們經濟寬裕了再正式學習，豈不是兩全其美？”
趙秋月不好意思地說：“那老安，這件事就麻煩你了。如果你學生那邊不樂意，千萬彆強求，這學費咬咬牙我們也出得起。”
安老師敷衍地點點頭：“放心吧。”
說話間，安老師的下一批學生就到了。
葉蓁蓁母女告辭後，走出安老師的琴行，心情都有些複雜。
趙秋月心情複雜，是因爲覺得自己太缺錢，沒有能給女兒一個優渥的學習生活條件，心裡感到非常愧疚。
葉蓁蓁心情複雜，則是因爲她要成爲某個富家千金的“伴讀”了。
初時聽到這個提議，葉蓁蓁心裡還有一點點牴觸。畢竟她和媽媽一樣，都是臉皮很薄的那種人，不願意給別人添麻煩。
可是後來她一想，一般的小孩子也就罷了，聽課的時候如果遇到自己不懂的問題，肯定會忍不住發問。
可是她不一樣啊，她有一年學習鋼琴的基礎，如果只是入門級的課程，她根本就不會插話。她會完完全全地做一個透明人，不給安老師他們添一點麻煩。
就像安老師說的，平日裡琴行也有很多人人來人往，坐在旁邊等着上課的、練琴的學生也不在少數。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不少。
葉蓁蓁也不會真的指望跟安老師學什麼，她只是需要一個人帶她“入門”，這樣以後她自己練習彈琴的時候，就不會引起旁人的懷疑了。
天氣太熱，母女兩個走着走着，路過一個足球形狀的路邊小賣店，葉蓁蓁就有點走不動路了。
“媽媽，我想買個冰棍吃……”
“不行，你胃口不好，夏天不能吃涼的。”趙秋月不容置疑地說：“小的時候住你姥姥家，你姥姥寵你，揹着我給你買了那麼多冰棍，我都不知道！結果小小人兒就有胃病！你是忘了胃口不舒服的時候了，還想着吃雪糕？”
“哎呀，煩死了，我就說了一句，又教訓我這麼一通！不吃就不吃嘛！”葉蓁蓁煩躁地說。
趙秋月也板起臉說：“你要是渴了，就回家喝水。”
葉蓁蓁沒好氣地答應：“好啦！知道了！”
她已經好多年沒被媽媽這麼管着了，實在是有些不大習慣啊。
小的時候總覺得自己被家長束縛了，所以才那麼盼望長大，渴望自由吧。
不過轉念想想，長大後就真的自由了麼？脫離的家長的管束，還有現實的社會用各種明面和潛在的教條約束着你。究其根本，人類一生之中所追求的自由不過是一個空中樓閣。
甚至長大後還不如小時候。畢竟大多數人小時候，起碼還能得到父母的庇護。長大後不管遇到什麼事情，就只能靠着自己扛了。
想到這一層，葉蓁蓁就不那麼抗拒媽媽的管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