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像是與黑夜融爲一體了一般，以至於葉蓁蓁剛纔竟然沒有察覺到。
她激動地笑了起來，剛想出聲喊他，卻又怕會被爸爸媽媽聽到。於是她縮回身子，在書桌上找了一塊用舊了的橡皮，朝他丟去。
沒打中。
不過夜裡的小區十分安靜，這一點小小的動靜，足以使阮林江察覺了。
他立即站起身來，仰頭看向她。動作之快，讓葉蓁蓁不由地有些擔心：“你慢點兒，小心頭暈……”
阮林江有低血糖的毛病，已經不是一兩天了。
他不以爲意，傻乎乎地朝她笑，她從沒有看他笑得這麼燦爛過。
葉蓁蓁不敢大聲說話，就也跟着他無聲地笑。清冷的月光披灑在遙遙相望的兩人身上，竟使得原本悽慘的處境變得浪漫起來。葉蓁蓁現在就在想，媽媽真的失策了。難道梁山伯與祝英臺，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故事還沒有教會家長們，不要去強行拆散一對年輕人麼？
因爲阻攔，只會讓他們愛得更深罷了。
“蓁蓁。”阮林江舉起手機，用口型無聲地喚她，示意她看向自己的手機。
葉蓁蓁搖搖頭，表示自己的手機已經被沒收了，看不到他的信息。
誰知阮林江也搖搖頭，做出了一個丟手機的動作來給她看。
葉蓁蓁立即明白了，他是想把他的手機給她。
葉蓁蓁興奮地點點頭，用手勢表示讓他稍等一下。
她快速地回到屋裡，四處看了看，尋找着一個能代替繩子的東西。
葉蓁蓁現在無比慶幸，自己小的時候就很喜歡和弟弟玩這種遊戲。那時候奶奶家在五樓，葉蓁蓁懶得下樓，卻想吃小零食，就給弟弟五毛錢，叫他下樓去買。等弟弟買了回來，又想繼續在樓下玩，或者回自己家的時候，葉蓁蓁就用奶奶的毛線繩綁着一個塑料袋，裡面放點重的東西壓着，然後順着窗戶放下去，讓弟弟把東西裝進去，自己一拉就可以吃了。
雖說她家現在只有二樓，可扔手機並不保險。葉蓁蓁決定如法炮製，做一個簡易的傳送袋。
她解開繫着窗簾的帶子，發現一個不夠，就把兩個都解下來，打了個結連在一起。袋子也好說，葉蓁蓁有不少奢侈品的購物袋都留着，一拴上就能用。
爲了防止袋子被風吹跑，葉蓁蓁從書桌上順手拿了一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擬》放進去。前世她是高二纔開始做五三的，不過今生她深知五三的重要性，一分文理科就把一整套都買回了家。
阮林江見到她的舉動，溫柔又寵溺地笑了笑。繩子有點不夠長，好在他個子高，踮踮腳剛好能夠得到。
葉蓁蓁快速地把袋子拉上來，拿出裡面的手機。
一看到這個手機，葉蓁蓁就是一怔。這不是阮林江的手機，而是一個新手機。他的手機是黑色的，而這個是白色的同款，應該是他白天現去買的。
葉蓁蓁看了樓下的少年一眼，手上動作不停，快速地登上Q，Q問他：“你不是說等iphone 4 出了之後給我買iphone麼？”
“來不及了。”阮林江回覆。“你先用着，等iphone出來再給你買。”
葉蓁蓁握着手機，咧着嘴衝他笑，控制不住地露出牙齦。
“你來了多久了？我剛纔心情不好，就泡了個澡……”
“沒多久。”阮林江告訴她，他早就想來的，可他怕白天在樓下徘徊，會被別人看到。他倒是不怕被人議論，只是怕傳到葉蓁蓁爸爸媽媽的耳朵裡，把他趕走，那樣他就見不到葉蓁蓁了。
葉蓁蓁點點頭，笑着笑着，忽然很想哭。
“別哭。”他看着樓上的女孩兒，焦急地打着字安慰她，“早點睡，別多想，明天晚上我再來看你。”
葉蓁蓁感覺心裡暖暖的，指尖上打出來的字卻是在拒絕：“別傻了，你後天高考……”
大晚上的，來回一趟三個多小時，會把他累壞的。
“傻瓜，我被保送了，不去考也可以。”
“那不行，沒有經歷過高考的人生是不完整的。”葉蓁蓁覺得都到這份兒上了，阮林江去考個試，證明一下自己的實力挺好的。起碼有個高考成績，就能堵住很多人的嘴，證明他不是因爲學習不好纔會去學音樂。
“嗯，我也打算去考。不過結果沒那麼重要，所以你不用爲我擔心。”
葉蓁蓁說不過他，只能無奈地點點頭。
天已經很晚了，公共交通早已停止運營。
再晚的話，恐怕打車都很難打。葉蓁蓁催了他好幾遍，阮林江才終於戀戀不捨地離去。
他走之後，葉蓁蓁解開系在袋子上的繩子，隨手放到窗臺上。
她正想把袋子放回衣櫃裡，忽然發現裡面還有東西。
一個白色的充電器，還有一張小小的卡片。
她拿起那張卡片，上面寫着：“蓁蓁，我很想你。”
他的字寫得很漂亮，尤其是鋼筆字。那龍飛鳳舞的字體，葉蓁蓁模仿過好幾次，可惜都學不來。那是獨屬於他的筆跡。
此刻，看着卡片上的那幾個字，葉蓁蓁忽然有種什麼東西撞到心裡的感覺。
晚上睡覺前，葉蓁蓁把手機關機，藏在牀頭櫃後面充電。
確認了好幾次從外面看看不到手機之後，葉蓁蓁才放心地上牀睡覺。
第二天白天，葉蓁蓁該吃吃該喝喝，上午老老實實寫作業，下午上了一節數學家教課。
她的數學家教是個大二的大學生，高考成績很好，所以很得葉蓁蓁媽媽的喜歡。不過葉蓁蓁對他感覺一般般。這個哥哥是從外地農村來的，家裡兄弟姐妹一堆，和葉蓁蓁沒什麼共同語言。他們上課的時候除了學習，從來不講別的事情。
晚上，媽媽熱情地留家教哥哥吃飯。葉蓁蓁以爲他會拒絕的，沒想到他竟然答應了。
有客人在，葉蓁蓁就不好自己在房間裡吃了。彆彆扭扭地和爸爸媽媽還有家教哥哥吃了一頓飯之後，葉蓁蓁藉口要寫作業，回到自己的房間。
她怕媽媽隨時會進來，只能抽空偷偷地和小阮發幾條短信。不過就算是這樣，葉蓁蓁也已經心滿意足了。
畢竟能聯繫上的感覺，比切斷聯繫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就在葉蓁蓁看到阮林江告訴她他準備出發了的時候，門口處突然傳來響動。葉蓁蓁飛快地將手機藏在了被子裡，隨手抓了一本書裝出正在看書的模樣。
趙秋月狐疑地看了女兒一眼，見她神態似乎有些不自然，但也說不出來究竟是哪裡不對勁。
她說：“你泉水哥哥要走了，出來送一下吧。”
葉蓁蓁的家教名叫張泉水，據說是因爲他們家鄉缺水，所以才起了這麼個名字。
葉蓁蓁“哦”了一聲，放下書走出房間。
這是他們家的規矩，不管正在做什麼，只要客人要走，一定要集體到門口送客。
“哥哥慢走。”葉蓁蓁乖乖地說。
“路上小心啊，用不用我開車送你？”趙秋月現在已經拿到駕照了，偶爾還會開開車。
張泉水禮貌地道別：“不用了，謝謝校長。校長再見。蓁蓁再見。”
把張泉水送走之後，葉蓁蓁鬆了口氣，正要回房間，忽聽媽媽對她說：“蓁蓁，你都多久沒下樓了，總悶在房間裡對身體不好。”
葉蓁蓁沒好氣地說：“那我要出去玩兒，您讓麼？”
“你去換件衣服，把球球領着，咱倆下樓溜達溜達吧。”
媽媽要下樓溜達？葉蓁蓁暗叫不妙，要是她和小阮哥哥碰上可就糟了。
葉蓁蓁胡亂答應了一聲，趕緊回屋給小阮發短信，告訴他別來了。
不巧的是，阮林江已經坐上了長途汽車。
不過他沒告訴葉蓁蓁，只是說了一個“好”字，就沒有再說別的。
葉蓁蓁不知詳情，見他說了“好”，自己就放心了，安心地換衣服和媽媽出門。
趙秋月意外地看着她說：“我還以爲你不會願意和我一起下樓呢。”
葉蓁蓁心裡當然還是有怨的，但她不是小孩子了，知道光耍脾氣沒有用，還是得想辦法攻破媽媽這一關才行。
於是她儘量理智地說：“其實我知道，媽媽都是爲了我好，所以纔會這麼做的。”
趙秋月有點意外地看着女兒，和藹地笑了笑說：“你能這麼想，媽媽心裡頭不知道有多高興。”
葉蓁蓁趁機說道：“媽媽，我能理解您，您能不能也試着理解一點我呢？畢竟您也年輕過呀。”
趙秋月搖搖頭，苦笑着說：“正是因爲我年輕過，所以纔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你犯錯。”
葉蓁蓁聞言，不由無奈地嘆了口氣。她不知道該怎麼才能讓媽媽知道，愛得早了一點並不是錯。
“蓁蓁，你說你能理解我，我聽了的確很高興。可現實是，在你沒做媽媽之前，你永遠都不可能瞭解做媽媽的感受。媽媽愛你，勝過自己的生命，勝過這世間的一切。”
葉蓁蓁不是很贊同地說：“既然媽媽這麼愛我，爲什麼就不能讓我開心呢？非要我怨您、恨您，您才滿意麼？”
趙秋月笑了，慈愛地看着她說：“因爲媽媽愛你，愛到不怕你恨我。現在你明白了麼？只要是爲你好的事情，哪怕你恨我我也要去做。”
葉蓁蓁以沉默表示自己的不贊同。
趙秋月也不指望着她現在就能扭轉態度，“蓁蓁，總有一天你會明白，年輕時候的愛情不過都是過眼雲煙。所謂的不離不棄，也只不過是少男少女一時的戲言。真正能陪你一輩子的，只有血脈相連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