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阮林江的故事後,葉蓁蓁久久沒有說話。
她想,今天他堅決地說要分手,應該是覺得她一定接受不了這一切吧。
的確,對於她來說,原本看似完美的男朋友竟然有這樣一段過去,葉蓁蓁一時間感到非常不好受。
如果她真的只是一個單純的高中生的話,或許有可能會害怕,會選擇離他而去,過自己的生活。也有可能留下,但從此帶着異樣的眼光看他。
畢竟精神類疾病在當年,還是被人所歧視、所不瞭解的存在。
有很多人都認爲,抑鬱症就是作,就是沒事閒的,就是心理承受能力不好。
可事實上不是這樣的。
像阮林江這種病,起始於童年,就完全是一種自身無法控制的疾病。和心臟病、胃病這些生理性疾病一樣,都不是他自己想得的。
只是和得生理性疾病不同的是,患上心理疾病的人所要承受的輿論壓力更大。
原本得病就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再被周圍的人所不理解、所指指點點……
正常人都受不了,更何況是原本精神狀態就不穩定的人呢。
葉蓁蓁只要想一想他所遭遇過的那些,就會替他感到難受。
不過現在光心疼他沒有用,葉蓁蓁知道,她必須帶着他走出來。
上一次他走出陰影,靠的是音樂的力量。
而這一次,她就是他的音樂。
“小阮哥哥,你現在困不困?”雖說他敘事的時候邏輯還很完整,不過他喝了那麼多酒,又吃了藥,葉蓁蓁不確定他現在感覺怎麼樣。
“藥效已經過了。”他說:“我是上午吃的藥。”
葉蓁蓁皺起眉,問他說:“大白天還吃安眠藥?難道你昨晚一夜沒睡?”
阮林江不說話,算作默認。
葉蓁蓁這時才發現,這個看起來總是成熟穩重的大哥哥,原來就跟個愛鬧脾氣的小孩子一樣。只是他從來都不會朝她發脾氣,而是把所有的脾氣都衝自己發,像是懲罰自己一般任性地活着。
葉蓁蓁嘆了口氣,溫柔地對他說:“我們先坐起來好不好?地上好涼,我覺得冷。”
阮林江怔了一下,點了點頭。
他忽然覺得,葉蓁蓁真是太瞭解自己了。她知道他捨不得讓她受一點委屈,所以纔會跟他抱怨地上冷,讓他沒有辦法拒絕。
阮林江坐到沙發上後,葉蓁蓁挽起袖子,走進廚房。
阮林江下意識地問她:“你做什麼?”
“做碗麪給你吃呀。”葉蓁蓁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你肯定沒吃飯。”
“不用,蓁蓁。”他站起來說:“我不餓……”
“那麼久不吃飯,不餓纔怪呢。”葉蓁蓁不理他,徑自走入廚房,熟門熟路地找到了掛麪。
看到阮林江傻乎乎地站在廚房門口,葉蓁蓁指揮他說:“幫我拿一下圍裙。”
阮林江沒有動,而是說:“蓁蓁,你不用爲我做這麼多。我們已經分手了。”
“你開什麼國際玩笑?分手?我同意了麼?”葉蓁蓁氣呼呼地說:“當初追我的時候還知道要徵求我的同意呢,憑什麼現在你想把我甩了,就可以自己做決定?”
“我、我沒有想過甩了你……”他因爲着急,竟然結巴了一下,變得笨嘴拙舌起來,“是我不好,所以請你甩了我。”
“我偏不。”葉蓁蓁輕哼一聲,“我就不跟你分手,你要是執意要分,那就是你把我甩了!”
“蓁蓁……”他無奈地看着她。
“我不聽我不聽。”她燒着水,煮着面,心裡有種報復式的快-感。
這麼容易就想和她分開?想得美,她纔不答應!
清湯麪加荷包蛋出鍋之後,葉蓁蓁正要把碗端出去,就聽阮林江說:“我來。”
他知道葉蓁蓁怕燙。
葉蓁蓁看着他小心翼翼地端着湯麪的背影,忽然很想哭。
她怎麼沒有發現,小阮哥哥竟然變得這麼瘦了。
她問:“你最近量過體重沒有?”
阮林江搖搖頭。
葉蓁蓁把筷子遞給他說:“快點吃吧。”
阮林江沒什麼胃口,但還是接過了她手中的筷子,開始吃麪。
看他開始乖乖吃飯了,葉蓁蓁站起身,走進廚房,一邊收拾東西,一邊撥通阮媽媽的電話。
和阮媽媽報過平安後,她重新坐到他身邊來,趴在一旁審視着他。
她看着看着,阮林江忽然停下了筷子。
葉蓁蓁連忙緊張地問:“怎麼,不好吃麼?”
阮林江搖搖頭,“你一直盯着我,我吃不下去……”
葉蓁蓁哭笑不得地說:“什麼啊,還怕我看啊?”
阮林江動了動嘴脣,不知道說什麼好。
葉蓁蓁笑着站起來,摟住他的脖子,在他臉上輕輕親了一下。
他們兩個已經接吻過很多次了,可是這一次,阮林江的反應異常的大,身體竟然輕輕顫動了一下。
“蓁蓁……”他聲線發顫地喚她,像是沒有想到,在得知了他這樣可怕的童年經歷之後,她竟然還願意親吻他。
“快點吃飯。我下樓一趟,一會兒再回來找你。”葉蓁蓁向他伸出手,“借我電梯的權限卡。”
阮林江放下筷子,從門口掛着的外衣口袋裡找出門禁卡給她,“你剛纔走樓梯上來的?”
“不然還能怎麼辦,飛上來麼?”她像平時一樣嬌嗔着對他說:“你說說你,不接我電話,讓我爬了那麼久的樓梯!在家等着,我一會兒回來再找你算賬。”
阮林江這一次終於沒有再抗拒她,而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等她走後,阮林江便背靠着門哭了。
其實在察覺到自己有再次發病的傾向之後,阮林江選擇推開葉蓁蓁,一是爲她着想,不想拖累她。二來,他其實也有自己的私心。
被父親放棄的那種絕望,阮林江不想再體驗第二次了。
他不想看着葉蓁蓁在與他日復一日的糾纏中漸漸失去笑臉,他不想把自己身邊最親近的人逼到歇斯底里,對他徹底失望。
他寧願和她在這個時候分開,讓她記得他曾經對她的好。
可是他沒有想到,葉蓁蓁並不這麼想。
她不願意拋下他。
或許,他的病情沒有辦法控制得很好。或許,他還是會重蹈覆轍,經歷重重磨難。
但起碼阮林江知道,這一次,沒有人放棄他。
……
葉蓁蓁回來的時候,阮林江已經吃完了面,正在廚房裡洗碗。
看到葉蓁蓁揹着書包,提着一個旅行包上來的時候,阮林江錯愕地忘記了洗碗的動作:“蓁蓁,你要做什麼?”
葉蓁蓁將書包和旅行包往地上一丟,然後蹲在地上,去拉旅行包的拉鍊。
阮林江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從裡面拿出自己的牙缸、牙刷、洗面奶、毛巾……
“這還看不出來麼?”葉蓁蓁忍不住笑了一聲,“你有豔福了,我要和你同居。”
“……”他的喉嚨艱難地動了動,“別開玩笑。”
“誰跟你開玩笑啦?”葉蓁蓁拿起洗漱用品,朝衛生間走去,“你現在不適合一個人住。”
他跟着她走了過去,“可是我這裡只有一張牀。”
“咱們倆公寓的結構一模一樣,我會不知道麼?”葉蓁蓁一邊把自己的牙缸牙刷擺到他的旁邊,一邊說:“那就一起睡唄。”
阮林江被她驚世駭俗的言語嚇得不知說什麼是好。
“哦,對,這件事情似乎要徵得一下你的同意。”葉蓁蓁轉過身來,看向他說:“阮大帥哥,我想和你一起睡,你願不願意?”
他本來想說他可以睡沙發的,可是看着女孩兒被淚水洗過,還有些紅紅的眼睛,阮林江忽然說不出拒絕的話來了。
“榮幸之至。”阮林江聽到自己這樣說。
放置好自己的私人物品後,葉蓁蓁和阮林江一起,收拾起了房子。
這件事情看起來似乎並不是那麼合乎時宜,但葉蓁蓁的強迫症,不容許地上有散落的藥瓶和酒瓶。
“這些藥都要過期了,乾脆丟了算了。”葉蓁蓁說:“反正吃了感覺也不好。”
阮林江猶豫了一下,說:“別的都可以,能不能把安眠藥給我留下?”
“你睡不着?”
見阮林江點頭,葉蓁蓁痛快地答應下來,然後反手一丟,將那些讓他難受的藥物統統丟進了垃圾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