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的最後一天,照常是全區各大中小學開聯歡會的日子。
進入初三以後,許多無心中考的同學經常請假。老唐懶得管這些“自暴自棄”的同學,平時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能保持基本的出勤率,就隨他們去。
可是今天,七班的人來得特別齊。葉蓁蓁發現有好幾個眼生的同學都到場了。她有點輕微臉盲,記不住人家的名字,還以爲是外班來的。還好班長那雲菲比較外向,聽他們在旁邊打招呼的時候,葉蓁蓁就想起來他們是誰了。
聯歡會上,葉蓁蓁和去年一樣,表演了一支舞蹈。不過今年她不是獨舞,而是和呂爍蘭一起跳的。
她們倆一起在網上找了個韓國女團的視頻,簡化了一些過於性感的動作後,照着舞蹈教學視頻學了下來,再表演給大家看。雖說已經是簡化般的了,可她們的舞蹈還是在七班引起了一陣小小的轟動。
不過和唐瀟瀟的街舞比起來……葉蓁蓁和呂爍蘭跳得簡直都是小兒科了。
唐瀟瀟跳舞的時候,眼波盪漾,性感撩人,火辣至極。班主任老唐看得火冒三丈,男同學們卻是差點心臟麻痹,一個個都暗自羨慕姜旭光的好豔福。
當然了,還是有人更喜歡葉蓁蓁這種類型的,覺得唐瀟瀟跳得舞蹈太過“不堪入目”。各花入各眼,也沒什麼不對。
老唐顯然就比較喜歡葉蓁蓁她們倆的舞蹈,還讓班長過來問她們要不要再去兄弟班表演一場。葉蓁蓁一想到去年自己在初一年級組的“巡演”,就趕忙擺手拒絕。
她拒絕完了纔想起來,這回不是她一個人,還有呂爍蘭呢,就問呂爍蘭的意思。
呂爍蘭也委婉地拒絕了。
葉蓁蓁問她爲什麼不想去。
呂爍蘭笑着說:“和你一樣的理由啊。”
“什麼理由?”
“還有半年,我就可以奔向藝高,尋找我的大提琴王子了!就咱們學校的這些臭小子,我根本看不上!”
“……”
“就像你有了你的小阮哥哥一樣,眼光也會隨之提高的。爲了我心目中的白馬王子,我現在就要守身如玉,不和那些錯的人糾纏!”
葉蓁蓁聽着,感覺哪裡不對的樣子,但還是輕輕地爲好友鼓了鼓掌。
聯歡會結束後,葉蓁蓁照舊和她的幾個好閨蜜聚餐。
吃飯期間,她的手機就一直響個不停。各種各樣的短信、qq信息都在這個時候冒了出來。那些暗戀者們就像約好了似的,選在今天這個“特殊的日子”表白,好像今天表白的結果,會和平時有什麼不一樣似的。
然並卵,葉蓁蓁只查看了其中幾條,因爲呂爍蘭他們紛紛指責她不專心,葉蓁蓁就不再看了。
但是人家的示好啊、表白啊什麼的,直接晾在那裡不太合適吧?
葉蓁蓁好想使用羣發功能,回一句“謝謝你(們)”啊。但想一想,這麼做雖然省事,但是好像不大妥當的樣子,還是算了吧。
下午,葉蓁蓁回家洗了個澡,把校服丟進洗衣機後,先睡了一覺,然後再起來打扮。
陸蘭琪的電話已經打來了。兩人商量好,四點半從家出發,到了市區先去吃晚飯。
因爲她們晚上要住在陸蘭琪在市區的家,所以兩個人是坐陸家的車去的。
和坐直達汽車相比,當然是私家車要舒服一些。不過相對應的,說起話來就不那麼自由。
兩人都默契地不怎麼提阮林江或者萬坤。到了陸家,陸蘭琪就給司機叔叔放了假,然後給萬坤發信息,讓他們報出餐廳的地點,她們好打車過去。
萬坤說,今晚他們去小阮打工的地方吃。地方離這裡倒是不遠。
他要過來接她們,被陸蘭琪乾脆地拒絕了。
接來接去的,她嫌麻煩,耽誤時間。
路上,陸蘭琪和葉蓁蓁嘀咕說:“阮林江還打工呢?真想象不出太子爺給人端茶倒水的樣子。”
“太子爺?”
“嗯,我爸偷偷給他起的外號。你看他平時那做派,像不像古裝劇裡的太子爺?”
“噗……”葉蓁蓁好笑地說:“我估計萬坤說的打工,應該是指彈鋼琴吧。我記得小阮哥哥說過,爲了鍛鍊自己的表演水平,他課餘時間會去各種場合演奏。”
“哦……原來如此。難怪是在西餐廳!”
到了地方,葉蓁蓁跟着熟門熟路的陸蘭琪,一起向餐廳裡面走去。
餐廳很大,正中央是一個吧檯,周圍散落着各種兩人桌或者四人桌。
典型的幽會場所。
葉蓁蓁大致掃了一眼就發現,幾乎沒有拖家帶口帶小孩兒出來吃飯的家長。在座的基本都是成雙成對的年輕人。
所有座位裡,只有靠牆一圈的卡座設有軟沙發。陸蘭琪想都不想,就帶着葉蓁蓁往那邊走過去,果然找到了正捏着高腳杯的萬坤。
“喲,不學好,還喝起酒來了。”陸蘭琪笑話他說。
“雞尾酒,度數不高,你們要來一杯麼?”
葉蓁蓁和陸蘭琪對視一眼,兩人都說要。
萬坤就按鈴叫來服務生,悄聲低語了幾句。
葉蓁蓁沒聽清他說了什麼。從落座起,她的目光便落在卡座對面的角落裡。
那裡架着一座鋼琴。
萬坤像是看透她的心事般,笑着對她說:“蓁蓁,聽說你們彈琴的人,看見鋼琴手都會癢啊?不如去彈奏一曲,過過癮啊。”
“不好吧,人家的琴,不好隨便動的。”
“沒關係。”萬坤湊過來,低聲對她說:“這餐廳是我家的。”
“啊?”
葉蓁蓁一怔。
我的哥,這個b裝得厲害了。
既然是萬家的餐廳,葉蓁蓁也就不客氣了,站起身朝着鋼琴走了過去。
陸蘭琪要跟上,被萬坤叫住,留在了卡座裡。
“小阮一會兒就回來了。”
陸蘭琪“哦”了聲,問他:“阮太子人呢?”
萬坤看了眼手錶,說:“快到了。他下午有個在孤兒院的義演。”
“呵,還挺忙,竟然叫蓁蓁等他。”
萬坤好笑地看她一眼,說:“你這語氣,像是不想讓女兒出嫁的父親。”
“我是覺得,追女孩子要誠心!”
萬坤將臉湊近,直勾勾地望着她:“那你覺得,我夠不夠誠心?”
“你這是不要臉!”
陸蘭琪將剛剛搭在腿上的餐巾隨手摔了過去。
萬坤卻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角落裡,葉蓁蓁摸到鋼琴後,先試了幾個音,然後便將自己記得最熟的幾個曲子依次彈奏出來。
剛開始她很緊張,畢竟她還從沒有在這麼多人面前彈過琴。
不過後來她發現,大家要麼都在專注於點餐,要麼就是在和戀人交談,根本顧不上她這裡。只有少數幾個人,會在一曲終了後爲她鼓掌。
葉蓁蓁漸漸放鬆下來,找到了一點點自信。嗯,反正在座的大多是外行嘛,她就是彈錯幾個音也沒有關係。
不過,在她開始彈第三首曲子的時候,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忽然坐在了她對面的空椅子上,專門看她彈琴。
葉蓁蓁手一抖,就彈錯了一個音。
她不知道對方聽不聽得出來,心虛地看了他一眼。那人對他一笑,露出潔白的兩排牙齒。
葉蓁蓁眼前突然一黑。
不是被人打了那種眼前一黑。是有個穿着黑色西裝的男人,擋在了她和她“唯一”的聽衆之間。
葉蓁蓁擡眸看向他,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
小阮對她笑了一下,摸摸她的發頂,“蓁蓁,彈琴要專心。”
“喔,好……”
她轉過頭去,雙目緊盯着黑白琴鍵,心神卻飄到很遠的地方去。
一曲終了,葉蓁蓁悲催地發現她“唯一的聽衆”不見了。只剩下小阮,他撫着琴鍵問她,想不想試一試四手聯彈。
“好啊!”
她爽快地答應。
“我們彈什麼?舒伯特940可以嘛?”這是葉蓁蓁最近才練完的曲子,她還算比較有自信。
“好。”
“不過……你彈高聲部吧?”低聲部比較簡單,嘿嘿嘿。
“可以。”
見他答應,葉蓁蓁就挪動身子,給小阮讓出一點位置。琴椅不大不小,剛好夠兩個人挨着坐下。
這個時候,葉蓁蓁忽然發現,餐廳裡好像安靜了許多?
而且……大家的視線,好像都集中在他們這邊是怎麼回事?
“別緊張,你彈得很好。”小阮在旁給她加油打氣,“我相信你。”
“嗯!”葉蓁蓁笑了笑,把雙手放在琴鍵上,第一個音開始的位置。
這是她的習慣。
兩人都準備好後,對視一眼,開始了彈奏。
四手聯彈最考驗的,其實不是兩個演奏者對曲譜的熟練程度,而是兩人的默契。畢竟彈琴這種東西,外行聽旋律,內行聽的是一種感覺,一種對音樂的理解。
比如曲譜上的中強音符號,有人彈得比較強,然後弱音相對也比較強。有人彈得比較弱,那麼弱音相對來說就更弱。同理,對快慢符號的理解也是一樣。雖說曲譜都是一樣的,但有人就是會彈得比較快,有人就是會彈得比較慢,這都說不上對錯,只能說是對曲子的理解不同罷了。
正因爲如此,鋼琴演奏家的存在纔有了意義。雖然面對的都是同樣的曲譜,但每個人所呈現出的狀態、演繹出來的作品都是截然不同的。
四手聯彈的麻煩之處也在這裡。如果兩個人對音樂的理解不同,那麼彈出來的曲子,聽起來就會極其不和諧。
一般來說,演奏者都要經過數次排練,纔會當衆四手聯彈。這也是爲什麼,葉蓁蓁格外緊張的原因。
“別緊張。”開頭的旋律比較緩慢輕柔,阮林江還有心思和她說話:“你就按照平時的彈法來,我會配合你。”
葉蓁蓁應了一聲,儘量讓自己忘記旁邊還有一個人,專心彈好自己的那部分。
可是彈着彈着,她忽然有種非常奇妙的感覺。
明明是經由不同的手彈出來的聲音,卻神奇地融爲一體。一高一低,卻又極爲和諧。
究竟奇妙的是音樂,還是坐在她身邊,和她共奏的這個人呢?
無論答案是什麼,她陷在這場由她親手參與制造的夢幻場景中,久久不願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