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終於完全籠罩了薙切家宅,到飯點了。
堂島銀向不遠處的薙切仙左衛門擡頭瞥一眼,仙左衛門隱晦的點了點頭,於是堂島銀輕輕擊掌,正在小廳室裡進行着才藝表演的幾名女僕,立刻停下演奏和翩躚的舞姿,鞠躬退出。
“多莉絲女士,請跟我來。”堂島銀率先站起,引衆人到宴客廳。
不同於剛剛茶寮和茶庭的景緻,多莉絲坐下後,擡頭看拉門外,夜幕中隱約可見遠月的後山,有一種壯闊和幽邃的美。
“上菜——”
薙切愛麗絲指揮女僕們,同時,有三名中年廚師,跟隨在她身後,進了宴客廳。
愛麗絲指着中間一名中年男性,“秋山主廚,你先說說吧,主要是介紹你今晚負責晚宴的哪個部分,你又做了什麼菜。”
“是!”
衆人目光聚集到這名秋山主廚身上,這是一個不苟言笑的男性,被堂島銀、仙左衛門注視着照樣面無表情,道:“我負責日式料理這一塊。”
愛麗絲插一句嘴:“我把晚宴分成了日餐、西餐、合璧3個部分。”
堂島銀、繪里奈頷首。
他們認識秋山,這是家宅的老面孔了,這一族侍奉薙切家也是有歷史的。就如新戶家,別看聲名不顯,廚藝卻很犀利。
秋山主廚對愛麗絲的插嘴,沒什麼反應,等愛麗絲說完了,他才繼續講:“今晚我準備了三道日式料理,‘蝦冰盤’、‘野味鍋’、‘精進料理’。”
這時,女僕把滿滿一個大托盤的小碗小鍋子,逐一擺在了多莉絲面前的餐桌上。
今晚的晚宴,就是很明顯的分餐制。衆人各自獨坐。
“蝦冰盤?”
多莉絲饒有興趣打量一個冰盤上並排擺放的鮮蝦,蝦有3種,居中擺放疊着一個小盤,這裡面是半條龍蝦,另外的2種蝦,各2條。
“富山白蝦,北海道條紋蝦。”
“還有伊勢海老,龍蝦!”
多莉絲適當在臉上表露出“驚色”。這更多的,是禮節性的反應,要不然,不露聲色的,這場戲,怎麼繼續演下去?
秋山主廚微微點頭說:“富山白蝦,富山縣的特產,本身就是有‘富山灣寶石’美稱的頂尖食材,柔軟和鮮甜是這種蝦的特點。”
“北海道條紋蝦,則是野付灣的標誌性產物。雖然條紋蝦的秋蝦、春蝦,名氣最大,但是夏季的條紋蝦,魅力不減,口感比秋蝦更柔軟,在我看來這個季節時令的夏蝦,那份鬆軟柔嫩,纔是全年下來最好的。女士您應該嚐嚐,這就是很標準的日料風味。”
多莉絲聽着,一邊在剝蝦吃。
秋山主廚把第三種‘伊勢海老’龍蝦簡單解釋完,默默退下,換另一名主廚開口。
同樣是中年男性,這位負責西餐部分的木村主廚,不說頭髮梳得油亮,鬍子打理精緻,光是臉上的親切微笑,就讓人覺得他很紳士。
表面上是西餐,實際卻是改良化的料理。
比如一個用古樸鉢碗裝納的‘冰淇淋’,在案几上,蒸汽氤氳,有着夢幻的純白色,但勺子舀下去吃,就會發現,這其實只是豆腐。
沒錯,一碗豆腐。
木村本人對自己的作品,相當的自信和滿意,看着多莉絲下勺品嚐,微笑地說:“人們都知道在京都,纔可以吃到正宗的懷石料理,他們卻不知道,豆腐料理也是京都的美食名片啊。我做的這份豆腐冰淇淋,兼具傳統豆腐料理的‘美味’、‘營養’,又吸收西餐對精緻外形的處理藝術,所以食客所享受到的,已經超脫了舌尖的範疇。”
“不錯。”
多莉絲眉毛輕的皺一下,旋即恢復,露出笑容評價。
到‘合璧’的部分,日料、西餐結合,多莉絲任由主廚介紹着,卻無論如何也不動筷動勺子。
薙切愛麗絲鼓了鼓掌,第三名主廚無奈退回隊伍,與秋山、木村並排站着,同僚對其投來一記關愛的眼神,卻沒辦法開口鼓勵。
“您不滿意嗎?”愛麗絲嘴角一翹。
哈。幸好我機智的有了應對方案。愛麗絲爲自己點贊,她早就預料到,這頓晚餐,不簡單。
“很滿意。”
多莉絲卻這樣回答,愛麗絲反倒瞪眼睛,什麼,這臺詞不對勁啊!不應該抓住機會,挑事,狠懟過來嗎!
某某天王的女兒,在愛麗絲這,心機腹黑的標籤恐怕是洗不掉了。
“我最喜歡‘野味鍋’、‘精進料理’這兩道菜了。”
多莉絲輕聲講:“‘野味鍋’,是純正的和風野味,食材搭配以現代營養學的角度,都是高營養、低卡路里,讓人出吃的安心。”
“而‘精進料理’……”
堂島銀在對面發出哈哈的爽朗笑聲,“其實這東西就是京都的素齋。”
“素齋?”多莉絲恍然,“難怪是蔬菜、海苔、豆製品的組合,可是吃起來,卻有濃厚的修行禪意。”
秋山主廚道:“這就對了。京都有幾百所寺廟,信衆們又把齋戒的日子稱作精進日,這些天的齋飯齋菜自然而然就被稱爲精進料理。有飯,有菜,有湯,平平淡淡,不過分追求味覺和口感……”
言語到這就停住,這時候,一名女僕低着身進來,到愛麗絲身側,竊竊私語,愛麗絲寫滿鬱悶的臉孔,倏然放晴了,滿滿的驚喜,“已經端過來了嗎?”
“是的。”
“那就上菜吧!”
女僕應聲而去。
這下子,包括家宅的三名主廚,座上的堂島銀、多莉絲、繪里奈、仙左衛門衆人,都對愛麗絲的後手準備,感到了好奇。
女僕去而復返,回來時,雙手端木托盤,盤子上是一個很大的茶壺。
薙切愛麗絲見茶壺的壺嘴,隱約冒氣,一絲鮮香隔着老遠好似就鑽進她心窩,癢癢的。少女忍不住心想:果然是松葉蟹的……極上龍吟!
臉孔一抹惡趣味的壞笑,漸漸佈散開。
她揮手讓女僕給宴席上每人“倒茶”,一個個透明的高腳酒杯,有切碎的蘑菇,有滾燙的白色清亮湯水。而愛麗絲特別關注的堂島銀、薙切仙左衛門,已經在位置上,石化了,傻住。
“嚐嚐看吧。”
愛麗絲說,同時,一個聲音也從室外傳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