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朝之前推移大概一天半,就在樑一飛被砸剛進醫院,新華強廠的公會辦公室裡,李明浩和幾個職工代表,還有五個討債小組的組長一起在開會。
保衛科餘飛翔也在,叼着煙,先說:“老李啊,我剛纔聽廠辦的何新福講,樑老闆受傷住院了,咱們要不要去探望一下啊?”
辦公室裡安靜了片刻,李明浩擺擺手,說:“我們去探望,廠長也不會好得快一些。現在當務之急,是把這次要來的錢,怎麼合理分配掉!我們這些幹部,首先要爲職工服務嘛,錢都欠了那麼久,職工們都望眼欲穿的盼着,結果好不容易要回了錢,我們先屁顛屁顛的去看老闆,職工們知道了該怎麼想,多寒心啊?”
聽李明浩講這話,餘飛翔覺得有點牙酸。
不過,在場支持李明浩的倒是大多數。
“對,先把錢分了!大夥最近多辛苦啊!”
“工人問題解決了,也是幫廠領導分憂嘛!”
“那行,那我們就先說錢的是。”
李明浩拿出一個小本子,翻開說:“先跟大傢伙做個彙報總結,這一次呢,一共要回來61萬2千600塊錢……”
話音未落,有個年輕的工人代表,二車間的蘇海強就直接打斷了他,“不對吧,李師傅,我們怎麼聽說,年前的時候,你們就已經要到了差不多七十萬,年後還有還債的。現在怎麼總數只有60萬出頭?”
說着,一臉疑惑的看向討債小組的幾個人。
一個討債組的年輕人頓時不幹了,紅着臉說:“蘇海強你什麼意思!他媽的,我們在外面啃饅頭喝冷水,這麼冷的天,辛辛苦苦幫大夥要賬,你不要污衊我們!”
“我污衊你們什麼了?!”
“什麼意思還不清楚啊?!你小子就是說我們吞錢了!”
“海強就是這個意思又怎麼樣?說了有七八十萬,結果你們就帶回來60萬,怎麼個說法?你倒是講講?!”
“我草,我告訴你們,少得了便宜賣乖,要不是我們這些人辛辛苦苦去要債,你們一分錢都拿不到!”
“就是,要是貪,我們全給貪了,還留六十萬幹嘛?!媽的,好心當成驢肝肺,狗咬呂洞賓!”
“你罵誰是狗?!”
“誰是狗誰自己心裡清楚!”
兩句話還不到,辦公室裡討債的人和職工代表就吵了起來,李明浩重重一拍桌子,“吵什麼吵!都閉嘴!”
他在廠子裡的確是有威望的,他一開口,雙方果然都閉上了嘴,狠狠的瞪了對方一眼。
“你說你們這些年輕人,脾氣怎麼這麼大?很簡單的一件事,急什麼,我話還沒說完呢!”李明浩沒好氣的把小本子拿起來晃了晃,說:“不錯,之前預計是有70多萬,可是哪知道剛過年,有兩個廠子就倒閉了,這錢還怎麼要回來啊!”
李明浩的話,工人們還是相信的,不過之前那個帶頭懷疑的蘇海強大概是想掙回點面子,嘀咕說;“這麼巧?什麼時候不倒閉,偏偏這時候倒閉……”
“海強你閉嘴!聽李師傅講!”另外一個老成些的工人代表踹了蘇海強椅子一腳。
“行了,說正事!”
李明浩繼續說:“這個錢呢,我是這麼想的啊,先按照賬上的欠款,把44萬欠職工的都還了,還剩下17萬多,之前廠長講,多要回來的,給討債組,不過我琢磨了一下,畢竟都是大傢伙的錢,討債組全要了不合適,這樣大家看行不行,拿出十萬,獎勵討債組,剩下的七萬,五萬塊,全場工人平分,還有兩萬塊呢,公會挨家挨戶,送給困難職工!”
“好,我們贊成!”蘇海強第一個開口。
“李師傅,這不合適吧!”這一次,反對李明浩的,卻是討債組的人,二組組長張峰一臉不悅的說:“事先說好的,怎麼說變就變呢?”
“對啊,沒我們,一分錢都要不回來!”
“我也反對!”
本來多17萬,討債組50來個人分,一人能分三千四,按照現在這個分發,討債組一個人就兩千一二的樣子,足足差了一千多,四個多月工資呢!
原來說的好好的,說變就變,這一下心裡落差太大了!
說好給五塊,最後多給兩塊,人人高興;可要是說好5塊,最後只給4塊9,就差一毛錢,都會有一大堆人不滿意!
討債組裡,一組組長,廠宣傳辦主任於和平淡淡的說:“李師傅,不是講我們要吃獨食,可你想啊,做事要公平吧。”
李明浩問:“怎麼不公平了?!”
於和平說:“欠大夥的錢,都已經還了,錢是我們去要的,剩下來留守的那些人,什麼都沒幹,憑什麼多分錢?你說給老弱病殘留兩萬,我沒話說,可要講什麼都沒幹的人,也能分錢,那我們這些辛辛苦苦討債的想不通!”
“想不通什麼啊?!”另外一個職工代表不陰不陽的冷笑,說:“誰知道你們先吃了多少獨食,現在拿出來六十幾萬,還在這叫委屈!”
“你再說一遍!”
“我就說怎麼了!”
辦公室裡又開始吵了起來。
……
“這麼講,李明浩這次擺不平嘍?”樑一飛聽何新福說完,淡淡的問。
“他最後還是堅持這麼辦,私底下雖然有不少怨言,但是大部分職工還是支持的。”何新福說:“畢竟,全廠四百多號人,出去討債的才52個,怎麼講好歹也能分兩千多。這次討債,討債小組也都是李明浩帶着的,他的話有分量,其他人不滿歸不滿,最後只能忍了。”
樑一飛眼皮一翻,說:“他的話有分量?我的話就是放屁嘍?”
何新福被樑一飛的語氣嚇了一跳,嘴角一抽抽,說:“廠長,那您看怎麼辦?”
“該怎麼辦,我之前就說過啊,多出來的,全給討債的人。”樑一飛說。
“可是……”何新福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可是您現在在住院,李明浩在廠子裡威望又那麼高,我怕他硬頂。”
“財務聽他的?我記得,財務、人事、後勤這一塊,都是你這個廠辦主任管得吧。”樑一飛淡淡的問。
何新福趕緊說:“那當然不會聽他的!廠長你放心,廠子裡的財務大權,我一定給您抓牢了!”
“那你擔心什麼?”
“我就是想,現在廠子正在搞生產,您又在住院,一切是不是以穩定爲主?鬧起來,影響了生產,得不償失啊!”何新福小心翼翼得問。
樑一飛笑了起來。
唯纔是用,還是唯德是用,這話從古代至今,一直有不同的看法。
可用何新福,樑一飛覺得沒錯,這傢伙在常規事務的理解和處理上,是把好手,看問題也很準確。
語氣放緩和了些,說:“老何啊,既然我之前講過,關於討債、分配,都交給李明浩,那當然是他說的算,怎麼會不穩定呢?”
何新福微微一愣,既然他說了算,那你剛纔說那些反對的話,是什麼意思?
“我是讓你把我的話,向工人們傳達出去,我還是希望,‘能者多勞,多勞多得’這種分配模式的,可是呢,既然我說過,都交給李明浩,那我也得說話算數。最後怎麼決定,還是李明浩來做。”樑一飛說。
何新福想了一會,忽然恍然大悟。
“高啊廠長!”
樑一飛的話表面聽起來矛盾,可細細一琢磨,他立刻明白了。
李明浩現在這麼幹,雖然暫時用威望壓服了一批人,可是,並不代表這些人心裡沒有芥蒂;樑一飛的意見散播出去,那些人,在心底裡,就會天然的朝樑一飛傾向。
不服氣的‘這些人’都是什麼人?
討債小組的人!
討債小組的人都是什麼人?
都是廠子裡最能鬧事,最有精力的一批人,可以講是刺頭,也可以說是骨幹!
這批人如果都支持何新福,那以後樑一飛想要辦什麼事,李明浩反對,就很麻煩,反過來,就算他們中立,那李明浩畢竟就是一個普通幹部,能搞的過廠長?
不存在的!
退一步說,李明浩如果聽廠長的話,那也好,那批刺頭要感謝廠長,廠長的權威也能樹立起來。
“老何,你別在這拍我馬屁,我跟你講過,做好你的本職工作,比什麼都強。行了,你去忙吧。對了,臨走之前幫我弄點飯來,有點餓了。”
說這話眼看就到了飯點,這年頭住院還沒有專職的護工,樑一飛腿腳不方便,又不想太麻煩家裡人,每次都是來彙報工作的人,順手幫着洗洗衣服打打飯。
“”好咧“。何新福剛拿着飯盒準備走,門口就傳來敲門聲。
緊跟着,一股香氣傳來,一大捧鮮花出現在病房裡。
鮮花後面,有兩個女人。
祁玟茹穿了一身清清淡淡的便裝,另外一個年輕女孩,看着可能也就20,也許還不到,長得很嬌小玲瓏,眼睛彎彎的像月牙。
也認識,不太熟,嵐韻湖的歌手,好像叫周雲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