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此時進到市中心最大的理髮店的顧客們都會因爲眼前奇怪的場景而感到訝意。
包着護理頭巾的女士,頭髮剪到一半腦袋兩邊還不對稱的男士,以及拿着理髮器具的理髮師把三三兩兩的站在服務檯旁邊,乍一看還以爲鬧出大糾紛來了。
艾德琳捲起襯衣袖子,毫不顧忌形象的半蹲在主機前面,凝神在聽着什麼,右手觸在啓動鍵上,沒有動過。
幾秒鐘以後,她扶着機箱兩側就要往外拉。
“我來吧。”一位男理髮師立刻發揚風度,把主機擡到外面,因爲艾德琳的外表讓人們相當懷疑她能都移得動還有些重量的電腦,更讓他們懷疑她會修電腦。
一個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的纖弱女孩與機器電線之間似乎存在的只有滑稽的關係,因此吸引了許多顧客看熱鬧。
店員其實根本不相信艾德琳能幫助他們,但艾德琳是他們的客人,再加上別無他法,此時也不過破罐子破摔。
“找到原因了嗎?”全場唯一信任艾德琳的恐怕只有切瑞,因爲不久以前,她中毒的筆記本就是艾德琳修好的。
艾德琳簡直把‘不能以貌取人’詮釋到極致。
“嗯。”艾德琳點頭,“內存自檢沒有通過,應該是插槽接觸不良。”她說着,手上的動作也沒停,擰開機箱後蓋螺絲,用力拉開了側板,整個主板立刻呈現在所有人眼前。
熟練的技巧讓其他人對艾德琳的看法來了一個大轉彎。
十分鐘以後。
“有畫面了。”女服務員望着顯示屏幕驚叫道。
艾德琳張着沾滿機垢的黑手站起來,“你試試系統能不能讓你和正常運行。”
女服務員佩服的看了看她,敲打着鍵盤,神情頗有些激動,“可以,天,你怎麼的做到的。”
艾德琳笑了笑,“不是什麼大毛病,插槽老化有些嚴重,灰塵太多,爲了防止下次再出現這種情況,你們最好買一臺新主機。”
“我去洗手了,如果還有問題隨時可以來找我。”
艾德琳的話提醒了女服務員,女服務員望着女孩白皙的手掌上那不和諧的泥樣污垢,歉意的說,“對不起,麻煩你了。”她的語氣很真誠,即使對方還只是一箇中學生。
艾德琳擺手表示不用在意,“舉手之勞,我很高興能幫助你們。”她的視線正好和一旁的切瑞對上,切瑞大笑着對她豎起雙拇指。
等艾德琳從洗手間回來的時候,理髮店運營已經完全恢復了正常。
而切瑞坐在靠椅上看着她,笑的嘴都合不攏了,而她身後站着剛趕過來的店長。
有一技傍身其益處是無窮的。
因爲艾德琳,切瑞爲了這次的理髮特意攢下的錢可以繼續存起來,而且她還得到了一張VIP卡,至於艾德琳……
“以後您在本店的一切消費全免。”店長親自把兩個女孩送到店外,還送給她們兩小瓶護髮素適用小樣。
“喏。”艾德琳把手裡的小瓶子放進切瑞提包外口袋裡。
“你不要麼?”切瑞可寶貝自己那瓶,握在手裡捨不得放下,這可是市面上最貴的護髮素,她還沒用過。
“你的頭髮剛染,要好好保養,否則年紀大了,容易掉髮。”對日用化妝品,艾德琳從不講究,都是喬恩爲她張羅的。
艾德琳說完擡眼卻看到切瑞不吭聲,只盯着自己。
“怎麼了?”她問。
“艾德琳。”切瑞突的大叫着,抱住她,“你太好了。”
艾德琳嚇了一跳,哭笑不得的回抱她,“只是一瓶試樣。”
切瑞撲在艾德琳肩頭,染成棕紫的頭髮還散發一股化學試劑的氣味,興奮過後的她,平靜下來,在心裡不得不承認,自己活了十四年,第一次對‘現實生活’中的‘真人’產生了類似崇拜的感覺。
從開學第一天開始,艾德琳給她的感覺就是不同的,不單單是漂亮的外貌,可她一直找不出其他原因。
而今天她總算領悟到了,也明白終於爲什麼艾德琳與其他同學之間格格不入。
“我愛上你了,艾德琳。”切瑞悶悶的說道,她相信如果自己是男人,一定會爲艾德琳神魂顛倒。
艾德琳撲哧的笑出了聲,她邊笑邊說,“這是我的榮幸。”
兩個女孩毫不忌諱的在人來人往的中心大街上相擁,真摯的友誼連路人都感受得到。
“克莉斯多,你在看什麼?”
“噢,沒什麼。”克莉斯多慌亂的收回視線,佯裝鎮定的說,“我們走吧。”
她率先大步走到前面,餘光卻止不住的飄向艾德琳的方向。
那是艾德琳吧。
是罷。
克莉斯多不能肯定,或者說不敢相信,她明明已經夠努力了,幾年來好不容易豎立起來的自信與沉着在認出艾德琳的那一刻被砰然擊碎。
艾德琳還是那麼出衆,不管是在鎮上佈滿山氣的小路上,還是繁華喧鬧的巴黎大街前,她總能第一眼看到她,即使已經過去了好些年,即使她們都有些變了模樣。
“別走這麼快呀。”克莉斯多的同伴趕上她,“我們不是來觀光的嗎。”
克莉斯多沒有答話,但步伐更快了,沒有緣由的,她怕艾德琳看到自己。
……
之後的化妝舞會,艾德琳沒有參加,接下來就是長達一週的假期,學校裡的學生大部分都回了家。
切瑞非常熱情的邀請艾德琳到她家裡去住七天,雖然艾德琳欣然同意,甚至提前整理好行李。
但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
“下次吧,機會多得是。”切瑞看了看諾南,面色有些不自然,她衝艾德琳揮揮手,“我回家了,星期二再見。”
說完,切瑞非常利索的提起小行李包,匆匆離開了宿舍。
艾德琳站在門口,目送切瑞的身影消失在樓梯拐角,對切瑞的承諾她可以‘反悔’,但她卻不知道該如何拒絕諾南。
有些人天生就有一種讓其他人不自覺服從的氣場,當清清淡淡的目光從身上劃過,莫名引人自慚形穢。
“你喜歡油畫?”諾南偏頭問她,亞瑟文的那副海景圖就在距離他一尺的地方。
畫上無垠的天空和湛藍的大海與諾南專注的眼神奇異的重合起來,同樣似水的溫柔,同樣無邊的包容。
從高貴在雲端到卑賤入塵土,從優雅溫和到孤僻癲狂,亞瑟文與諾南幾乎不能比,但唯一相似的是他們對女孩的感情,畫由心生,可惜不懂美術的艾德琳從未透過它,體味到亞瑟文的內心世界。
“是。”不知爲什麼,艾德琳不希望亞瑟文的畫被諾南看見,她走到諾南旁邊,想轉開話題,但諾南並未讓她如願。
“是一幅好畫。”諾南竟細細的欣賞起來,並給出了極高的評價,自幼生長在貴族大家,諾南的鑑賞能力並不專業人士差多少,這是他的必修課。
“不知畫得是哪裡的海灘,這麼美的海潮晨起,卻只有一個人孤零零的觀看。”諾南眼睛很犀利,他指着畫上左下角一抹極淺的半灰影說。
其實這就是亞瑟文作畫時,艾德琳所站的地方。
艾德琳沒有接話,她下意識的對諾南隱瞞了。
“我突然想起一個好地方。”諾南提起艾德琳早早整理好的小行李箱,“或許你會喜歡。”
ωωω●тTk ān●C〇
不等艾德琳反應,諾南非常自然的牽起她的手,就彷彿他最初遇到艾德琳,分明的骨節,修長的手指,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手掌已經大到可以把女孩的手全部包裹住。
艾德琳默許了諾南的動作,一高一低的身影走在寬闊的走廊上,男孩的遷就與女孩的依從是那麼的和諧。
幾個小時以後,艾德琳已經到達另一個國家---荷蘭。
肯特家族的專有飛機在機坪上一衆私人飛機中並不算顯眼,就如他們的低調的行事作風。
“富人的大聚會嗎?”艾德琳頭一次見到如此多的私人小飛機,大小樣式簡直千奇百怪,好像置身在飛機展覽會中。
“今年是博覽會創立一百二十週年,幾乎世界所有的頂級的古董藝術品交易商都來了。”
諾南看起來溫溫雅雅的,行事卻雷厲風行,亞瑟文的畫給了他啓發,讓他想起被扔進廢紙箱的請帖。
艾德琳‘喜歡’油畫,他就要給她最好的。
“開幕式應該開始了。”諾南看了看手錶,“一定人滿爲患,今天女王會親臨。”
“英國女王都來了?”艾德琳驚訝的說。
“不。”諾南失笑,“是荷蘭女王。”
艾德琳和諾南最後還是沒有去湊頭天的熱鬧,因爲艾德琳的小行李箱丟了。
“對不起,我們願意賠償所有的損失。”酒店經理弓腰向諾南賠禮道歉。
諾南冷着臉,不爲所動。
這讓酒店經理更加惶恐。
“沒什麼大關係。”艾德琳出來打圓場,“箱子也沒有值錢的東西。”諾南生氣,她心裡也不好受。
酒店經理感激的看了她一眼。
艾德琳都開了口,如今對她百依百順的諾南自然不好再追究。
但當艾德琳進到房間,看到牆上掛着的裝飾性油畫的那一霎那,才陡然記起早晨她往行李箱裡多放了一樣東西,那時她正準備和切瑞一起走,沒料到諾南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