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伊曼家族的聚會經常連續幾個晚上,八月最後一個星期,是他們約定俗成家族節日,沒人還記得到底爲了慶祝什麼,但每年他們都會輪流的選擇不同地方,來舉辦盛大的宴會,
而今天是‘節日’最後一天,恐怕是耶伊曼家族核心成員來的最齊的時候,被族長召集的他們從歐洲各地趕到柴德若城堡,這些人或坐在沙發上低笑閒聊,或倚靠在牆壁上百無聊賴,或幾人成羣在陽臺上舉杯談論,
無一例外,他們中的每一個都擁有顯赫的身份,任何一位出現在外界都足以引起公衆們的注意,
但幾乎沒有人知道他們居然相互認識,年輕的,年長的,從政的,從商的,簡直八竿子打不着的關係,竟都來自同一個家族,
這便是耶伊曼家族最神秘之處,他們沒有嚴格的家族團體,大多數成員散落在世界各地,經營着各自的生活,平常並不互相聯繫,而從祖上傳下來的冰冷規定,每一代只有被族長認可的子孫才能繼承耶伊曼的姓氏,即代表着他們可以從不盡的鉅額財富里分得一羹,
所以在這裡,真正姓耶伊曼的很少,但奇怪的是,這個規定並沒有讓親族成員們互相疏遠,即使這些人骨子裡都是自私冷漠的,恐怕要歸功於他們自小的教育,他們可以漠視弱者,可以自相殘殺,?但絕不能背叛家族,哪怕內裡分亂,對外也要團結,
秋琳沒有防備的被亞瑟文帶進了這個外界難以琢磨的家族領域,面無表情的她,看似平靜,天知道她的臉崩得有多緊,汗水幾乎要浸透她的衣服,她甚至微屈了背脊。這是人在面對未知的危險時下意識的反應,
亞瑟文斯特對她來說是陌生而可怕的,也許是因爲他給她了致命的打擊,他的面孔在她心裡早已變得模糊可惡。小時候單純的影子不過她自以爲是的一場夢,
好像明白秋琳對自己的抗拒與憎恨,亞瑟文至始至終沒有對她說過一句話,爲了曾經而道歉,爲了夏伊的解釋?通通沒有,他也沒有對秋琳使用任何蠻力,他只消跟在她身前。就足以令秋琳不敢反抗,因爲反抗的苦果她已經嘗過一次,
亞瑟文好像又變回了安靜的啞巴,用一雙美麗的眼睛默默的看着她,但偏偏他們又處在人聲鼎沸的繁華大廳裡,一個過去他絕不願意踏足的地方,
明亮的燈光,喧鬧的人羣。還要那些放肆的大笑,是他原來最害怕厭惡的,所以人終究是會變的。病態的孩子到底是變得正常,還是更加偏執,
秋琳低下頭,試圖用帽檐隔絕他的視線,小時候她習慣了孤僻男孩專注的注視,那是多麼純粹清澈,
可如今,她只想拔腿跑出這個地方,腳下的地毯,頭頂的燈盞。牆上上了年代的壁畫,還有周遭人的模樣,通通讓她感到驚恐,
但她唯能做的,只用縮緊自己的身體,強忍着。壓抑着,
秋琳就這樣站在這座富麗堂皇的大廳,她的視野全是一張張陌生的臉,他們中,沒有人是相似的,但秋琳看得出也感覺得他們和亞瑟文斯特流着相似的血,一樣蒼白的皮膚,哪怕被燈光反射得發亮,也沒有血色,用再昂貴的化妝品也蓋不住;一樣冷寂的眼睛,即使在矜持的笑或者放肆的大笑,但深裡有的只是麻木和不以爲意,
他們好像都掛着一張虛僞人皮在表演,演的熱烈祥和,光鮮亮麗,而背面卻是無盡的黑暗酷寒和冷嘲熱諷,
原來亞瑟文的親人就是這樣的,同類?但又似乎不怎麼樣像,這的確是一個令秋琳感到頭暈而懼怕的世界,她有一種極爲不真實的感覺,彷彿她回到了某個痛苦的瞬間,全身戰慄又無法擺脫,眼前的畫面時而模糊時而清楚,耳邊的嘈雜好像魔音纏住了她,
爲什麼這場所謂綁架,要把她帶到如此詭怪的地方,
有耶伊曼族人注意到了她,秋琳的着裝在觥籌交錯的貴宴裡顯得格格不入,而她最顯眼的頭髮被碧麗耶塞進了帽子,否則現在的場面不會平靜了,
“瞧,那是誰,是哪家的小輩?怎麼從沒在家族聚會上見過?”
“準是哪個風流情種在外的私生女,今年來認祖了吧,”無所謂的語氣,顯然看得多,
隨即議論的幾人會意的笑了,姻緣血親的桎梏,讓這些人儘可能的在外發泄壓抑的慾望,在場的,誰沒有幾個情人,但也僅僅是情人罷了,真正能成爲他們婚姻中另一半的,永遠逃不出耶伊曼這個狹窄的圈子,
“不過你們不覺得這個女孩有點意思?託沃什家的索命鬼居然在她身邊,唔,還有那個…”
說話的那人朝亞瑟文撇了撇嘴,
“了不得,奧利波莉要扶植科菲勒的兒子當接班人了嗎,”
“他的血統算不上純正,唔,可誰讓他是幾十年來唯一遺傳到的…,”
秋琳腦子是懵的,似乎空白可又亂成了一團麻,她身邊就是亞瑟文,他沒有碰她,他們之間甚至隔着有小手臂長的距離,這是一個奇妙的長度,它可以讓兩人看起來不親密,就像無關的路人,也能讓其中一個時刻盯着另一個,而讓其他人無所察覺,
碧麗耶早在進來的時候,就邁向了長桌的一頭,端起酒杯當茶水解渴,
這時,碧麗耶走到秋琳跟前說,“是不是很意外?我說過,我沒有傷害你的意思,其實我對殺手這門職業,並不敢興趣,我只是想讓你…”
說了一半,碧麗耶自己先笑着搖了搖頭,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說,“你是耶伊曼家族百年來豐收禮中唯一一個族外人,你該感到榮幸,”
聞言,秋琳扯動了嘴角,沒有吭聲,
“也許我需要重新介紹自己,”碧麗耶不在意秋琳對她的漠視,笑着喝了一口酒,“碧麗耶託沃什,我比亞瑟文斯特只大一歲,是他的堂姐,”
秋琳猛的擡起頭,吃驚的看着碧麗耶,後者對她聳了聳肩,“是真的,我和他是親戚,”
她指了指離她們幾步之遙的亞瑟文,碧麗耶的父親託沃什排行第三,是科菲勒的親哥哥,但他性格不受他們的父親喜愛,所愛好的又上不檯面,所以他是四姐弟中,唯一沒有得到耶伊曼姓氏的人,也就是因爲這層關係,奧利波莉才能請動早已隱退的他,去殺亞瑟文,他的親侄子,
“我父親可不真心要殺他,但什麼也經不住善變的‘族長大人’的命令啊,”說到這裡,碧麗耶的語氣似乎有些諷刺,
現在還有什麼能讓秋琳腦袋更混亂?她側身回頭,亞瑟文已經不在原處,茫然四顧,人煙繁盛的大廳,找不到他的影子,
“你的效率總是無人能及的,”低沉的聲音突然在秋琳耳邊響起,
“謝謝誇獎,”碧麗耶理所應當的接受了讚美,笑着對男人舉杯,“我的任務完成,現在她就交給你了,說真的,我受夠了‘敬愛的姑母’的神經質,讓她別再來煩我,千萬不要讓託沃什知道,否則,我吃不了兜着走,”
面對長輩,碧麗耶的狠色絲毫不減,她的話不是單純的抱怨或者開玩笑,沒有獲得姓氏的託沃什早已放棄繼承權,自願脫離家族,這次碧麗耶揹着父親去綁架秋琳,絕對會觸動託沃什的神經,
他們的對話內容,大多數秋琳聽不明白,而她也沒有多餘精力去思考,因爲她注意力一直在面前的中年男人身上,那個打斷諾南和羅亞妮婚禮的男人,和亞瑟文一模一樣淺紫的眸色,他就是他的親生父親了嗎,西西萊婭口中那個負心自私又怯懦的男人,
碧麗耶說完衝秋琳拋了一個媚眼,便大步走進人羣裡,和一羣熟識她的年輕男女們談笑起來,
怪異的氣氛,讓秋琳恍惚,她真的被綁架了嗎,秋琳看了看距離自己不遠的大門,她多想拔腿逃跑,
可已經進入耶伊曼的領地,談逃走未免太天真,
科菲勒似乎感覺到了秋琳的意圖,他偏過頭看着她,眼裡看不出多少情緒,他對她說,“蘭斯洛特小姐,我想我們早該見面,”
說完,科菲勒擡步便往前走,秋琳立在原地沒有動,“你應該不是愚蠢的女孩,”科菲勒沒有轉身,背對着她說,他的聲音有些陰沉,和亞瑟文的很像,
秋琳雙手握成了拳頭,才緩緩邁開步子跟上他,
秋琳被帶進了一間華麗寬敞的房間,在城堡的第三層,隔絕了樓下人聲鼎沸,
安靜的環境讓秋琳恢復了清醒,她扯下帽子,擡起頭質問科菲勒,
“夏伊在哪裡,”是的,她是害怕,但恐懼還不足以埋沒她的理智和冷靜,
西西萊婭說,夏伊去找亞瑟文,他應該和亞瑟文在一起不是嗎,她的孩子一定就在這座城堡裡,秋琳‘天真’的以爲如此,
科菲勒盯着她雪白的頭髮,良久之後,才說,“我不知道,或許這個問題,你該問你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