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許多人對喬恩驚鴻一瞥,便已足夠,不管是與王晴熟悉還是不熟悉的鄰居們都覺得喬恩和王秋的關係顯然是不言而喻的,
喬恩彷彿真聽了秋琳的話,再沒出現在她面前,秋琳在心裡安慰自己他回法國了,畢竟她對他來說,什麼也不是,而且她說的那些話太絕情了吧,
兩天以後,是秋琳與狄登回美國的時間,但秋琳卻在機場送狄登離開,
“學校那邊沒關係,我已經和沙安老師…,”類似的話,向來少言的狄登從昨天到今天,不知說了多少遍,
哪怕秋琳不知比他要多瞭解這片土地,況且她的父親也在這座城市,
那天,秋琳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整整一下午,再出來時,眼周都是紅腫的,她顯然哭過,秋琳和她的父親之間分明有問題,
狄登聯想到她改了名字,又獨自在美國上學,只有想對過去告別的人才會這樣做的,狄登之所以會如此認爲,是因爲他也有過同樣的心思,
還有那一羣看似不安好心的中國人,這一切除了讓狄登充滿深深的疑惑,還令他對秋琳留在中國有種怪異的擔憂感,
說到底,狄登其實只是不願意承認自己不想離開這個帶給他溫暖的女孩罷了,
“低調些,哪怕你再得沙安教授喜愛,”秋琳把手上的提包交給狄登,“別忘了人的嫉妒心是很可怕的,”當初湯姆遜明確的向秋琳表示了對狄登的鄙視,那何嘗不也是一種妒忌英才的表現,連博士都有這樣的心思,更別提其他同齡的學生,
秋琳知道狄登只要被盡心培養。將來的成就一定能震驚整個專業界,或許連自己都比不上,所以她不能因爲自己的私事影響到狄登的學業。
“而且凱特爲了這麼點東西催我好幾天,你正好替我送過去,”秋琳指着包裡的手信說。
狄登微低頭望向秋琳,猶豫半響。還是讓一肚子問題爛在心中,“我會的,那麼,十八號再見,替我向王奶奶他們告別,”他說着放下手上的行李,輕輕擁抱了秋琳一下。在鬆開她的那一秒,他說,“小心,”
秋琳笑着點頭,
看着飛機起飛以後,秋琳才離開機場,她向凱特請求延長了假期,不知是不是因爲得知秋琳的存在太過‘激動’,昨晚文元癌細胞轉移,病危了。秋琳留下來,爲了‘參加’親生父親的葬禮,
人的罪惡積攢太過,報應擋也擋不住。現在就算秋琳願意給文元再多的錢,也無法挽救他的生命,
一週之後,文元陷入重度昏迷,醫院下了病危通知書,
不算寬敞的病房裡,站了十幾位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文家的親戚繼王秋的奶奶去世之後,頭一次來的這麼齊整,
病牀上,文元的皮肉萎縮成一團,看起來就像一小落枯柴,胸腔連欺負都沒有,呼吸機罩在他臉上,似乎也起不了什麼作用,
文元是文家最小的孩子,上有哥哥姐姐,也是從小被慣壞了,才成了在那個年代都做污髒事都放得開的人,
說起來王秋的奶奶精神不正常,有大半原因是被小兒子氣的,
親人將逝,從這些人臉上卻看不出多少悲傷之意,只有文元的大姐,一個年近八十的老太太,抹了兩滴眼淚,
文妍站在人羣最靠外的地方,文家來的小輩並不多,除了她,只有文元大哥文唯的孫女文夭,
就如同她的名字,文夭是一個顏色豔麗的年輕女孩,與文妍差不多的大小,但兩人並排一起,文妍便成了陪襯,
以前文妍在心底很有些羨慕嫉妒她,但在見過秋琳之後,文妍再也不會有這樣的想法,總愛和近的、眼前的比較,爲什麼不去看看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們,,
就在文元生命垂危的這幾天,文妍開始繪製她學畫以來,靈感最盛的一副作品,畫中的主角是她長這麼大見過最美的女孩,
文夭一直在玩手機,忽然轉頭問文妍,“聽說前些日子,你們家鬧出了大笑話?”
文妍沒吭氣,
文夭不屑的撇撇嘴,不再搭理文妍,
中午文元還未嚥氣,有些人離開回家了,而有些人則結伴去吃午飯,病房裡只剩下文元一人,
將死的老人,連陪護的護工都不需要,
時鐘的滴答聲在安靜的空間裡,就像催死的冥音,一聲一聲陰森森的,
病房門被輕輕推開,又被輕輕鎖上,
氣若游絲的文元彷彿有了感應,陡然睜開了眼睛,黑色的瞳孔已經渾濁不堪,眼眶也因爲疾病而變形,?“王…晴,”單單一個名字就耗盡了文元所欲的生命力,他整張臉都泛着黑青,和死人已經沒有兩樣,
“還沒死?”輕淡的聲音從王晴身後傳來,“迴光返照嗎?”秋琳說着走到母親旁邊,居高臨下的看着文元,
或許是因爲室內有些冷,文元開始發抖,他死死盯着秋琳,秋琳任由他打量,
“你,你…”文元整張臉都在抽搐,眼裡被驚駭充斥,他想說話,可身體機能已經不允許,他記得她,小小年紀的小女孩,準確的是她的眼神,沉鬱的,就像他的女兒王秋,而長大之後更像了,像到令他害怕,
曾經的丈夫如今這般模樣,心軟的王晴卻沒有沒有半點漣漪,她是真恨文元了,不是因爲他給了自己糟糕的婚姻,而是因爲他影響了小秋半生,
“看樣子,他沒幾分鐘活頭了,”王晴對秋琳說,“連話都說不了,”
“正好,我也不想聽到他的聲音,”秋琳繃着臉說,
似曾相識的語氣,讓文元驚駭,他擡手想抓她,但哪裡還有氣力,被秋琳輕易的躲開,
“人看完了,咱們走吧,”王晴一直偏着頭,她嫌看一眼文元都噁心,
秋琳平靜看着文元,一個即將邁入墳墓的老頭,一個害了她母親大半輩子的男人,一個她恨了幾十年的父親,
原來人的死亡,真能釋然一切過往,
“其實,我不是王秋的女兒,”秋琳突的彎下腰,靠近文元的耳朵,“讓你死前驚喜一次吧,我的名字是秋琳,四十年前叫文秋,後來改姓王,”
她的話音一落,呼吸機就發出刺耳的叫聲,牀上文元的眼珠簡直要爆裂開來,又紅又腫,臉上的青筋直現,仿若活見了鬼,
秋琳可不就是鬼,她死了十三年,
秋琳說完便與王晴並肩離開,兩個女人再沒有看與她們牽扯頗深的老頭一眼,
十分鐘之後,醫生通知了還在吃飯的胡欣等人,文元死了,死相極其慘烈而怪異,
至少連癌症科室的專家都沒見過,雙眼充血,皮膚髮黑,嘴巴大張,好像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似的,
迷信的胡欣連碰都不敢碰文元,其他人也怕的後退好幾步,
可悲的老頭,剛閉上眼,就被拉進了殯儀館,生前識得那麼些人,卻沒有一個肯真心替他悲傷,
……
“說好十八號,別催我,”秋琳舉着電話,嘴還小口咬着手上滾燙的攤餅,
“你簡直是世界上排場最大的大學生,爲了讓你能好好上一堂課,居然讓‘知名’教授又是催又是求,”凱特在電話那頭衝秋琳大聲道,
“別以爲我不知道你的肚子裡的彎彎道道,想我這樣免費又聽話的勞動力,上哪兒找第二個?你心裡不平衡可以直說,”
秋琳懶洋洋的語氣讓凱特氣不一出來,的確少了秋琳,他要做的項目工程幾乎堆成了山,“狄登完全能擠掉你的位置,你不怕嗎,”
“我絕對不介意,”春日的陽光暖洋洋的,連帶着秋琳脣邊笑容都充滿了恬淡的愜意,哪怕她嘴角上還有一顆芝麻,
和凱特囉嗦半天,才安撫這位更年期老頭煩躁的心,秋琳掛了電話,毫不顧忌形象的咬了攤餅一大口,
真好吃啊,
“呵,”
“笑什麼?”秋琳側頭,嫩草鋪滿的小路前頭,成瑾正望着她,眉眼間俱是笑意,晨間通透的曦光流淌在他白淨的皮膚上,就像上好的美玉,溫潤剔透,
成瑾指了指他的嘴角,
秋琳立刻擡手去摸自己的,芝麻沾着醬汁牢牢的貼在她臉上,她是用扣才弄下來的,
秋琳尷尬的衝成瑾笑了笑,臉頰的粉潤,不知是不是因爲窘迫,“難得見你清閒,”
雖說兩家是鄰居,但春節期間,秋琳看到成瑾的次數屈指可數,他要拜的親人與要參加的應酬太多了,
“不能讓我連休息的時間也沒有,”成瑾視線掃過秋琳的食物,他慣常的以爲像秋琳這樣的女孩,應該享受那些昂貴精緻菜餚,而不是就着辣醬與麪皮吃得香濃,
一想到方纔秋琳嘴邊的芝麻,成瑾眼中的笑色更深了,秋琳表面上看起來有多麼冷漠高不可攀,只有瞭解了才能發現她也有可愛的時候,
秋琳剛要說話,口袋裡的手機又響了,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你好,請問是秋?琳小姐嗎?”
“是,”秋琳疑惑的說,“你是?”她看了一眼成瑾,他的注意力似乎集中在她手裡的攤餅上,
“我想你可能不記得我了,”對方不在意的笑着,聲音渾厚而洪亮,“畢竟天才要在意的事太多,我是霍普思,廣播唱片的霍普思,”
“哦,”秋琳早忘記了這位音樂製作人,好在還記得唱片公司的名字,“有什麼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