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輛軍綠色的吉普車,趁着天還未大亮,離開了科納克里,
艾德琳把頭伸出窗外,任由風沙吹進眼睛催出淚水,她依然不眨眼的望着喬恩高大的身影越來越小,最終消失成一點,
喬恩在別墅外面站了許久,望着依然蔚藍的天空,灑脫的眼裡竟佈滿悵然,他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才慢慢走回院子,
“我當初獨自離開父母,出去闖蕩的時候,也是這樣,”艾德琳身邊的女人安慰着她,女孩悲傷的模樣任誰看了都於心不忍,“喬恩先生也是爲你好,”
她就是第一個站出來的貨運部助理,姍拉娜,和艾德琳是車隊裡唯二的女性,
姍拉娜遞給她紙巾,
“我明白,謝謝你,”艾德琳擦了擦眼淚,
艾德琳明顯心情不佳,姍拉娜也沒再打擾她,
窗外的景色由平房變成荒野,道路也開始變得崎嶇,他們將一直向南,去往塞拉利昂的首都弗里敦,那是距離科納克里最近的開放國際機場,
七輛車的司機全部是由恩澤雷克花總金邀請的老僱傭兵,他們擁有豐富的經驗與作戰設備,光槍支就有兩箱,
當走過第三個收費關卡時,
姍拉娜嘆道,“終於徹底離開科納克里了,知道嗎,我在這個鬼地方待了七年,”
姍拉娜的話讓艾德琳不由認真的看了她一眼,之前在公司裡,這個女人都化了得體的濃妝,而現在他們是在‘逃難’。姍拉娜完全素面朝天,
所以歲月的痕跡盡顯無遺,
“你在猜測我的年齡嗎,真不禮貌啊,”姍拉娜哈哈笑起來,在非洲工作的女人和艾德琳見到過的那羣貴婦人根本是兩個風格,豪放而不拘禮節,這與財富和地位無關,非洲的風土人情造就了她們不羈的性格,就像拉貝拉。
“不,…”艾德琳還沒說完就被姍拉娜打斷,
“三十四,我今年居然已經三十四了,”姍拉娜毫不忌諱的告知她大多女性極力掩蓋的歲數。“最黃金的時光奉獻給這片黑漆漆的大陸,想起來怎麼那麼可悲呢,”
姍拉娜拿起揹包裡的純淨水喝了一口。以灌酒的姿勢,
“所以當喬恩先生提出來的時候,我選擇回國,我要回去找男朋友。去結婚,還要看望老邁的父母。而我已經賺夠幾輩子都花不完的錢了,”
“爲什麼要選擇到西非,我相信你在倫敦可以找到很好的工作,”公司裡的女性少得可憐,大多都是陪丈夫過來的,
“這個問題問得真好,”
說話的是副駕駛座上的年輕男人,蒙奧,一個與姍拉娜做出同樣決定的員工,
“你恐怕不知道在西非工作。薪金有多高,是倫敦那羣可憐蟲的三倍,週末我們還可以享受天然日光浴。喝着剛從樹上摘下來的新鮮椰汁,唯一不方便的就是這裡糟糕的電力建設與通信設備。每週我只能與女友和家人聯繫一次,”
蒙奧顯然很喜歡這種生活,說的眉飛色舞,“戰爭怕什麼,男人不在戰亂裡洗禮一遍,哪裡能有男子氣概,”
特意怪做的表情,讓被離情困擾的艾德琳都忍不住微微笑了,更別提姍拉娜,
有蒙奧一路活躍氣氛,車外的難民與槍聲似乎真的不那麼可怕了,
糟糕的路況,讓他們中午的時候纔到達內陸小城市姜拉,所謂城市不過是人聚集相對較多的地方,
其破爛程度,比之科納克里的郊區更不如,有些人直接睡在地上,
“大家下車,吃些午餐,然後自由活動五分鐘,但不準離開我們的視野,”車隊隊長,一位退伍的正規軍人,對所有人大聲說道,
“如果有人向你們要錢,千萬不要給,我想大家都是在幾內亞有工作經驗的人,這點常識還是有的,”
其他人包括艾德琳身邊的姍拉娜與蒙奧紛紛應道,
“艾德琳,你與我們一起,”隊長點名最小的成員,臨走前,喬恩特意囑託過他,而恩澤雷克也告訴他要特別關照艾德琳,
不止隊長,所有人都有意讓着艾德琳,畢竟她是總經理的愛女,又是一個看起來身體孱弱的小女孩,
在一羣健壯的成年人中,幫助她,尤爲顯得道義,
被陽光炙烤着,人很難有什麼胃口,大家都將就的吃一些,爲晚上蓄足精神,那個時候纔是一天裡最可怕的,
艾德琳沒吃幾口,看到姍拉娜已經吃完手裡的麪包,就馬上站起來走向她,
“姍拉娜,”
“什麼?”
“你想去廁所嗎,”艾德琳有些不好意思的問,不是爲自己的內急,而是不想麻煩別人,
姍拉娜馬上明白的了艾德琳意思,“我陪你,就去那邊的林子裡吧,”
姍拉娜與隊長打了聲招呼,衆人也明白這個時候不能講究什麼,都只善意的笑笑,
艾德琳找了一棵牢靠的樹,姍拉娜守在外面,
不過幾秒鐘的時間,艾德琳穿好衣服,剛要往外走,一個黑影突然從草叢裡衝過來,
她本能的抽出口袋裡的槍,毫不猶豫的扣動了扳機,
槍響驚動了所有人,他們都朝這邊跑來,
姍拉娜不可置信的看着滿眼冷漠無情的女孩,
這,還是艾德琳嗎,
同樣震驚的還有隊伍裡其他男人,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那個瘦小的黑人抱頭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子彈擦着他的頭髮射進樹幹,若非艾德琳頭一次使用,槍法不準,這個男人一定已經被爆了腦袋,“我只想找你要些錢,”
艾德琳沒有理他,收起手槍,從他身邊走過,不知是不是因爲她過白的髮色,大家都從她身上感到了冰冷的寒氣,
“非常好,”只有隊長對艾德琳豎起了大拇指,之前他把艾德琳當做拖累,但明顯她不是,
上了車,
“艾德琳,”蒙奧試探性的叫了女孩的名字,
“嗯,怎麼了,”艾德琳擡眼卻發現蒙奧和姍拉娜都盯着她,就好像見到了外星人,
“你真的是艾德琳嗎,”蒙奧瞪着眼睛,“沒有被女殺手附身?”
艾德琳確實被附身了,可惜只是一個沒用的書呆子,
“是的,我被女殺手附身了,”艾德琳順着他的話說道,
姍拉娜欽佩的說,“不愧是喬恩先生的女兒,有果膽,”她來幾內亞好些年都沒摸過槍,
而艾德琳才十二歲啊,爲何她眼裡充滿狠厲與滄桑,她明明是一位受寵愛的富家小姐,難道不是嗎,
姍拉娜看不透這個孩子,一定也看不透,
也許受艾德琳開槍的運勢,除了與地方軍關於路費的糾紛以外,一路上再沒有碰到麻煩,
傍晚,他們順利的到達科地,這是一個重要的南部城市,因爲再往南走十幾公里就是邊境線,而往東走是如今鬧得最兇的邦古塔,
從東邊逃過來的難民充斥在這座破爛的城市裡,還有來自塞拉里昂的乞討者,與都迪一家一樣,
因此其混亂的程度可想而知,沒有政府,沒有警察,更沒有醫院,滿地都躺着被炸彈與槍炮致傷致殘的平民,
痛苦的呻吟聲在夜幕降臨之時,顯得尤爲可怖,
吉普車艱難的在人羣裡前行,許多隻手拍在堅實的車玻璃上,他們渴望錢,更渴望食物,
沉重的氣氛,讓蒙奧再沒有淡笑的心情,大家都沒再說話,
“艾德琳不要再看了,”姍拉娜說,艾德琳一直望着地上的傷者,她覺得這對孩子的身心發育不好,
艾德琳不是還要回法國的學校上學嗎,帶着一身血腥的戾氣,怎麼好與同學相處,
可艾德琳好像沒聽見似的,眼睛定在一點,即使那人滿臉的血跡與塵土,遮蓋了本身的膚色,但她還能認出他,
“能停會兒停車嗎?”艾德琳突然說道,
車裡包括司機都吃了一驚,
“太危險了,”司機搖頭,有艾德琳開搶在前,他不認爲她是一位任性的大小姐,
蒙奧和姍拉娜也都不同意,
“那裡有一位塔格利公司的員工,你們不管嗎,”艾德琳指着後面,一位手臂還在流血的男人,
“什麼,”
三人同時驚叫,
約翰已經奄奄一息,意識薄弱的只能感覺到周圍的鬨鬧與黑夜的來臨,
他知道自己要死了,所有人都死了,所以他也不例外,
原來逃出人間煉獄,離家還有着十萬八千里,
幸好他無牽無掛,也沒人會爲他傷心罷,
直到一聲輕輕的呼喚叫醒了他,“約翰,撐住,”
…..
“你怎麼認識他的,”姍拉娜指着擔架上正被臨時搶救的男人,恩澤雷克的一位來自法國的醫生朋友正好有事也要去弗里敦,於是加入了他們的車隊,
間接的救了約翰一命,
“他原本是總部的保安,我不明白爲什麼會在這裡見到他,”
“我想我知道原因,兩年前邦古塔礦區坍塌,總部派遣了幾十人過來援助,他應該是那個時候過來的,挖礦除了體力沒有別的要求,”蒙奧說,
“那剩下的人呢,”姍拉娜立刻說道,畢竟是同事,能多救一個是一個,
“全…死了,”
約翰不知什麼時候醒了,睜大了眼睛,望着艾德琳,他同樣認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