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鐘錶可以告訴艾德琳,時間到底過了多久,她只能從月亮的偏移估量着,在心裡默默數着,以等待黎明的到來,
桑尼靠在艾德琳的肩膀上,不安穩的睡着了,噩夢讓她的眉頭沒有鬆開過,
而都迪畢竟是小孩子,早就進入了夢鄉,四下寂靜,唯有艾德琳睜着眼睛,注意眼前一片的漆黑,
跟着喬恩到非洲近兩年,她第一次感到後悔,也許在昨天以前,他們的生活與在小鎮上的時候,沒有差別,或許更加愜意與富足,她隨時可以欣賞大西洋海岸的日出與日落;可以由着自己的興趣與愛好,做任何想做的;有保鏢還有保姆,住宅周圍也大都是白人,艾德琳甚至還結識了好幾位來自中國的鄰居,
她蜷縮在安全區,每日的活動範圍最遠也不過塔格利公司的大樓,太平靜的日子已經讓艾德琳忘記了這並不是一個真正和平的國度,她承認她沒有奉獻建設第三世界國家的大公無私,更沒有善心拯救被迫陷入水深火熱中的人們,
於是,這是老天對她的考驗麼,
艾德琳怔怔的的想着,
深深的林子裡卻突然傳來了聲響,草葉被踩住,樹枝被劃過,而艾德琳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在鎮上的林區,亞瑟文曾經帶給過她相似的恐懼,但這次不一樣了,未知的黑色籠罩了所有,簡直在拉扯艾德琳早已緊繃的神經,
“醒醒,桑尼。快醒醒,”艾德琳拍着桑尼的手臂,
桑尼被猛然從噩夢中驚醒,“什麼,”,卻心魂不定的發現黑夜還未過去,而自己依然在這片林子裡,
“有東西,那邊有東西,”艾德琳壓低聲音。極力掩飾住其中的顫抖,指着聲響來源的大致方向,
她的話音剛落,那頭竟又傳來一陣哧哧的動響,在寂靜的森林裡顯得尤爲突兀。
“是野獸嗎,”桑尼同樣害怕,雖然她們在森林的最外圍。可難保一些餓極的動物會到這裡來覓食,
桑尼壯起膽子站起來,握住靠在草牆上的木夯,“艾德琳。快去叫醒其他人,”
由於父親的職業。桑尼聽說過許多因爲動物攻擊,而全家滅亡的新聞,往往這些人都是在睡夢中被尖牙叼起脖子,
還沒等艾德琳起身,即將燃盡的火光裡,忽然被映入一張浮胖的黑臉,漆黑的顏色幾乎要與周圍的暗沉融爲一體,
嚇得桑尼失聲尖叫,“啊,”
這下所有人都醒了。
虛胖的男人也沒想到會見到外人,愣了一下,然後視線便全部被家門口端坐的白人女孩吸引住。
整日過着顛沛流離的日子的男人,何曾見過如此美麗乾淨的女孩。白色頭髮,白色的皮膚,讓被劣質酒精麻木的他恍然以爲遇到了傳說中的奧拉女神,那是最純淨高貴的新月,
年輕而充滿處子的香氣,
男人大步朝艾德琳走來,不知從哪裡撿來的寬大T恤,又髒又破,滿嘴散發着惡臭的酒氣,
眼睛陰邪的盯着她,彷彿她已然成爲自己囊中之物,
艾德琳不可能還意識不到男人不善的舉動,她想跑,可男人粗黑的髒手更快的抓住她的肩膀,
桑尼大叫,“快放開她,”她毫不猶豫將木夯戳向男人,但她的力氣怎麼比得上從災難的邊緣逃脫的強壯男人,
男人單手反握住木夯,一用力把桑尼摔了出去,重重的倒地聲,足以使她傷得不輕,
艾德琳愈發掙扎,但根本起不了作用,
“今天真是好運的啊,”男人又黑又臭的嘴湊近艾德琳的臉,仔仔細細的看着她,嘴裡自言着她聽不懂的話語,
艾德琳極力偏開頭,卻看到都迪的母親與兩個姐姐就站在草棚邊上,望着這邊的一切,無動於衷,而她們的眼裡充滿了對男人的怯懦,而都迪的祖母跪在草地上,寧願向真神表達歉意,也不肯伸出援手,
他就是這個家庭的男主人罷,
從艾德琳追着亞瑟文離開安全區的那刻開始,所有的都無可挽回,她不怨這羣懦弱的女人,如果沒有她們的幫助,在外面,她恐怕也活不到現在,
艾德琳慢慢閉上了眼睛,男人骯髒的手已經伸進了她的裙襬,而他噁心的舌頭正舔着她的臉頰,
艾德琳指甲狠狠嵌入掌心裡,
她的身體只有十二歲,但她卻不是,
所以忍吧,一切都會過去,
她極力壓制住內心絕望般的驚恐,試圖讓自己對即將發生的無所畏懼,
直到男人突然發出一聲慘叫,
小都迪衝過來狠狠咬住父親的腿,純真的眼睛此刻竟像小狼一樣尖厲,血從他的嘴裡噴薄而出,滴在地上,
“滾開,”狂怒的男人一腳就把小男孩踢出去,都迪重重的撞到樹上,連半秒的緩和都沒有,他又站起來,“索亞,你不是我爸爸,你一定不是我爸爸,”
都迪不過幼子,還不懂得如何表達對父親的厭惡,只能不亂重複着一句話,眼淚唰唰的往下掉,他何嘗不害怕,
艾德琳望着都迪,終於抑制不住心緒,任淚水噴涌而出,
可男人完全被色慾薰了心,根本不在乎兒子的仇視,也不在乎小腿上還在流血的傷口,女孩‘梨花帶雨’模樣更加激起了他的獸慾,
艾德琳的上衣被他扯下一半,纔剛剛開始發育的胸口,就這樣暴露在陌生人的眼中,當然還有中間,手術後猙獰的疤痕,
都迪的母親與姐姐轉過頭,不忍再看,
而艾德琳腦中一片空白,有一刻,她想到了死,
其實她並非自己以爲的那麼堅強,
槍響衝破夜空,男人的臉頓時如紅樹開花,爆裂開來,血液與血漿噴了艾德琳一臉,可怖的慘樣足以讓任何人驚叫,
可艾德琳卻只盯着他掉到鼻翼的眼珠,眼中麻木而毫無波瀾,男人直挺挺的向後倒去,沒有支撐的艾德琳也跪坐在草地上,低着頭,雙手緊緊捂住衣服,
阿爾穆整夜未睡,搜尋了所有關卡,向平民不斷打聽,好不容易找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他的憤怒可想而知,阿爾穆果斷的擡起步槍,對準男人的腦袋,
都迪的姐姐駭然的捂住嘴巴,都迪也呆住了,
不管如何,那都是他們的父親,
阿爾穆跑過來,脫下綠色的軍裝,披在艾德琳身上,可艾德琳都沒有擡頭看他一眼,
“對不起,”阿爾穆不由自主的道歉,
他並沒有做錯什麼,甚至還救了艾德琳,但從未有過的愧疚環繞在他心裡,堵得慌,
或許是因爲他的父親逮捕了艾德琳的父親罷,否則艾德琳也不會落到如此地步,
被槍聲吸引過來的其他難民,都圍在樹木的間隙裡,看到身着軍裝的五六位正規軍人涌進他們的居住區,也看到了正中慘死的男人,以及那個白人女孩,他們的目光或恐懼,或麻木,或怯然,但無一例外都是置身事外的看客,
阿爾穆想扶起艾德琳,但被女孩躲開了,她低聲說,“我自己可以走,”
海岸線的黎明來得早,不知不覺,天已經微亮,
艾德琳慢慢站起來,寬大外套下的身體是那麼的單薄,她一拐一歪往前,沒再回頭,阿爾穆嘆息,連忙跟上去,
扎默抱起昏迷不醒的桑尼,掃了一眼餘下的殘局才離開,
他們一走,人羣終於議論開了,
“索亞家要倒黴嘍,”許多人都幸災樂禍的對着地上的屍體指指點點,
都迪被母親緊緊抱住,圓圓的眼睛直直的望着艾德琳背影,那抹可愛的童真消失無蹤,似乎一夜之間,這個孩子長大了,
……
一個星期之後,
經過多方調和與外交洽談,喬恩踏出了監獄,除了必要的審問與面談以外,他幾乎沒有受過任何痛苦,尤其當阿爾穆託人告知他艾德琳‘一切安好’以後,不知情的喬恩徹底放下了心,
英國使館的大使與法國使館的參贊在監獄外等候並且迎接了他,
“蘭斯洛特先生,抱歉,讓您受苦了,”外交官們總是善於掌握談話的氣氛與對方的情緒,
這位英國大使也不例外,“如果您有任何不適,請立刻告知我們,使館配備了專業的醫療隊,”
“我很好,”久不見光明,喬恩對陽光感到微微刺眼,“我可以回家了嗎?”
“當然,”說話的是法國參贊,塔格利鋼鐵公司隸屬英國,並不歸他們管轄,但喬恩家屬的安危,自然必須由他們負責,
雖然有互幫互助一說,但關鍵時候,各個國家使館的工作界限區分得仍然很清楚,
“您的女兒已經被我們平安的送回,”艾德琳一直被阿爾穆安置在郊外重兵把守的小樓裡,昨天才由使館的人接來,
至於亞瑟文,他的資料並未登錄在法國使館記錄系統裡,更不提英國使館,因此無人專門尋找過他,除了阿爾穆,可惜他根本來不及細查就被父親派到邦古塔,隨去的還有五萬正規軍,
與使館的工作人員道謝並且告別之後,
喬恩迫不及待的打開家門,一眼便看到背對着他的女孩,
聽到響聲,艾德琳立刻轉過身,白色的裙襬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
“你回來了,”
妍麗清雅的微笑,美好,卻莫名多一分動人心魄的情態,讓喬恩全然怔住,直到女孩走上前摟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