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桐看完這些信件,似乎夏家人並沒有因爲羅水蓮是農村人而拒絕接受她,這就有些讓夏桐不明白了,以夏家的地位,以夏世軒北大畢業的身份娶一個大字不識的農村姑娘居然都默認了?難道是因爲看到夏世軒三十三歲了仍舊孑然一身,夏家人妥協了?
不知道慕家人會不會也這麼認爲?夏桐的腦中閃過了一下這個念頭。
“算了,還是走一步看一步吧。”夏桐又低下頭專注於手上的這些信件。
還有五六封信應該是爺爺的同學或朋友寄來的,夏桐拆了一封,是討論工作的,那些專業術語夏桐也看不大懂,便收了起來,剩下的幾封信也懶得看了。
夏桐把信件放回去,沒想到真的找到一本日記本,打開一看,第一頁上夾着一封電報,是1966年6月5號發的,只有短短的幾個字:“母病危,速歸。”
那爺爺是接到這封電報才趕回去的吧,距離爺爺接到那最後一封信也不過才三兩天吧,他走的時候預感到回不來了嗎?
夏桐打開了爺爺的日記,這本日記是爺爺來江西以後斷斷續續寫的,夾雜了對吳明伊的那種絕望的思念和對現狀的焦慮,那個時候文革還沒開始,夏世軒還敢在日記寫寫真話。
夏桐往後翻,1965年十月夏世軒住進了羅水蓮家,當時,羅水蓮的父親是村幹部,夏世軒在羅家灣這邊進行勘探工作,一直到1966年4月初不慎被蛇咬,五一時跟羅水蓮結婚,婚禮還是蠻正式的,在廠子裡辦的。
夏世軒以平淡的口吻記錄了這一事件。無悲無喜,不過文中倒有不少對羅家灣風景的描述,尤其是傍晚的曲江,夕陽西下,讓他想起了康橋的落日,這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還是讓他漸漸感覺到了一絲溫暖。
另外還有一本日記,是大學時代的,夏桐粗略翻了翻,寫的是兩人在燕園的生活片段,以及後來吳明伊走了之後夏世軒的思念。
夏桐放下日記。箱子最底下居然是厚厚的六本集郵冊,原來爺爺還是一個集郵愛好者,夏桐對郵票沒有研究,也不知這郵票有沒有值錢的,想了想。把這幾本集郵冊搬了出來,翻開第一本的扉頁。用毛筆寫着“贈吾兒寧遠。山高水遠,莫忘故國家園。父夏培文於1920年寧遠出國前夕。”
毛筆字的下面又有一行鋼筆字:“轉贈吾兒世軒,汝祖酷愛集郵,不乏精品,四十年前留與吾,囑吾在外以解思鄉之愁。今吾將吾四十年所集之珍品,留與吾兒在鄉野之間閒暇翻閱,吾兒的快樂乃爲父之快樂。父寧遠於1964年8月。”
夏桐這才知道自己的高祖叫夏培文,看了這段留言。夏桐知道這些郵票肯定非常值錢,便放了回去。夏桐不打算賣,是高祖留下來的,一代一代傳承過來,該留給夏樟。
夏桐合上了箱子,想了想,翻開了父親的那個樟木箱子,父親的箱子裡面有幾卷字畫,夏桐打開一看,有祖父的,還有曾祖和高祖的,高祖的書法最好。還有一幅潑墨山水畫也很不錯,看起來豪邁粗獷頗有意境,夏桐仔細看了印章,也是高祖留下的,夏桐這時才覺得夏培文這個名字有幾分熟悉,應該是清末民初的一個小有名氣的書畫家。
不得不說,羅水蓮雖然沒有文化,也不知道這些東西值多少錢,但是因着對丈夫和兒子的熱愛,她把東西保存得很好,樟木箱子放這些東西,正好沒有蟲子咬。
字畫底下是一方硯臺,這硯臺夏桐還有印象,說是爺爺留下來的,後來父親走後,婆婆把它收了起來,夏桐這會拿起來一看,居然是一方端硯,刻着雲龍紋,還有字號,是乾隆年間的東西,應該也是高祖用過的東西,夏桐猜測這端硯現在的價格至少在數十萬以上。
除了端硯,還有一副雕刻用的東西,那是夏桐的爸爸用來掙錢的工具,夏桐還有模糊的印象,爸爸拿着刀在窗戶前一點一點地刻畫打磨。
最下面,也有四本厚厚的集郵冊,夏桐打開一看,這裡的郵票明顯年代偏後,這是爸爸媽媽共同的愛好,如果沒有猜錯的話,應該是這個愛好讓兩人先熟悉的。
“姐,你在幹什麼,這半天還不下來?”夏樟在樓下喊,邊喊邊上來。
“姐,我們傢什麼時候有集郵冊?”夏樟對父母是一點印象沒有。
“這是爸爸媽媽留下來的。這些東西以後給你留着,好好保管。”
夏樟隨手拿起一本打開一看,“姐,這是猴票,居然是四方聯的猴票。”
“猴票?”夏桐也彷彿有點印象,猴票是值錢的。
“你懂郵票?”夏桐問。
“懂一點,我們老師喜歡集郵,說郵票裡有不少學問,可惜他沒有什麼好郵票,倒是跟我講了哪些郵票值錢。”
“是嗎?那你看看有值錢的嗎?”
夏念從初中畢業開始收集郵票,每年的生肖郵票都買兩套四方聯留着,也是巧合纔有了兩套猴票,夏桐猜他應該沒有多少貴重的好郵票,因爲受條件限制,也沒有錢,只是鎮上郵局有什麼郵票他都買兩套,別的就是些從別人的信封上收集來的,估計沒有什麼精品。
可是關荷不一樣,關家有錢有地位,關家來往信件比較多,還有不少文革時期發行的成套郵票,夏樟也不知道值不值錢。
“姐,你從網上搜搜不就知道了,我幫你抱下去。”夏樟說。
“好吧,我們下去吧,婆婆該等急了。”
吃完飯,夏樟上網查詢郵票,夏桐幫羅水蓮收拾東西。
“婆婆,我剛纔在爺爺和我爸的箱子裡發現了不少值錢的東西,家裡沒有人,這幾個箱子怎麼辦?”
這不知道還好,誰也沒當回事,陡然知道自己家原來藏着一堆寶物,夏桐的心裡反而不踏實了。
“值錢的?不就幾本舊書幾張字畫嗎,那是你爺爺自己的,能值多少錢?”羅水蓮不懂。
“婆婆,我爺爺那方硯臺至少十萬,還有那些郵票,我都不知值多少,還有我們夏家高祖的字畫,我估計上百萬是沒有問題的。”
“啊,真的能值這麼多錢?”羅水蓮驚呆了,遲疑了一下,什麼也沒有說。
“還有誰知道咱們家有郵票嗎?”夏桐問,就怕被有心人惦記上了。可惜她低着頭收拾東西,沒有注意到婆婆的神色,錯過了一次機會。
“沒有,你爺爺走的早,他的東西我早早收起來,連你老舅公都不知道,他以爲是幾本舊書和幾件舊衣服。倒是你爸爸上中學時有一次翻了你爺爺的東西,所以跟我要錢買什麼郵票,這事你大表叔知道,他總是嘲笑你爸爸沒錢還弄這些敗家的玩意。”羅水蓮心裡已經平靜了下來。
“我爸給表叔他們看過爺爺的東西嗎?”
“沒有,我跟他說過,不許給別人看。”羅水蓮邊回憶邊搖頭。
“姐,姐,我查到了,媽媽這有一套梅蘭芳的小型張值十幾萬,還有幾套文革的也特值錢,猴票四方聯媽媽也有兩套,姐,我們有錢了,能有好多錢。”夏樟興奮地跑了過來。
“小點聲。”夏桐示意他。
“多少?”羅水蓮再一次蒙了,做夢也想不到,不光丈夫,就連自己兒子的這點遺物居然也能換這麼多錢?當初只是想着給後人留一個念想,那時羅水蓮怕自己哥嫂嘲笑,說什麼也沒把這幾本郵票拿出來,不能當錢花不能當飯吃,也不捨得拿去賣了,還不如自己悄悄地收起來,哪裡知道歪打正着了。
家裡有這麼多值錢的東西,夏家三口第一次全體爲了錢發愁了,羅水蓮再三叮囑夏樟千萬不能跟任何人往外說去。
“婆婆,我明白的。不怕賊偷就怕賊惦着,我已經長大了,家裡的事情從來不往外說,他們問我姐掙了多少錢,我都說不曉得。”夏樟少有的嚴肅。
“這樣吧,我們先把東西還放箱子裡,箱子鎖上,外面放一堆棉絮被子以及碎布條,這些東西就不帶到縣城去吧,畢竟搬箱子還是目標太大,誰也見了不得問一聲,是什麼好東西。”羅水蓮說。
夏桐一時也沒有好的辦法,羅水蓮說的有道理,現在的鄉下人也不怎麼喜歡用樟木箱了,嫌笨重不好看,除了老一輩的人手裡還有幾個這樣的箱子,現在年輕一代家裡都找不到了。可是這些東西最好還是保存在樟木箱子中,否則還要擔心被蟲子咬壞了。
“婆婆,我想買幾塊樟木打幾個小箱子。”夏桐想起來這些東西要帶到北京去,也不能把這幾個大箱子搬過去,她想起來程毓裝吉服的那種樟木小箱子。
“家裡倒是還有幾塊樟木,看看你老舅公家還能不能湊幾塊。”羅水蓮說。
“那就等過年回家再說。”夏桐想的是大堅會做木工活,就找他吧,也許他家也會有樟木的,山裡人家誰家不存幾根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