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毓上下掃了一眼夏桐,自然看出夏桐的衣着沒什麼變化,不知爲什麼,他感到舒服了些。
“原來程董跟我家夏桐是舊識啊,這就更好說話了,我家夏桐鄉下人,沒見過什麼世面,幾個雞蛋還讓程董賠了,程董可別笑話我們。”關蓮忙拉着夏桐往後靠一步,今天的重點是推薦菁菁,不是夏桐和程董的敘舊。
“你是?”程毓看着關蓮。
“我是夏桐的姨媽,我叫關蓮,這是我丈夫李青雲,我們託人請您多次,都說您忙,程董的事業是越做越大了,不像我們,小家小業的。”關蓮陪笑道。
“哦,我想起來了,是上海來的李總,失敬失敬,只是,您真的是夏桐的親姨媽?”
“當然,這還能假的了?這是我哥關杉,夏桐的親舅舅。”關蓮不大明白程毓的意思,把關杉拉了出來。
“那夏桐怎麼。。。”
程毓剛想問夏桐的困境,夏桐看出了他的意思,忙打斷了他的話,說道:“程董,這是我表姐李菁菁,傳大的。”
夏桐倉促間把李菁菁推了出來,想讓大家轉移話題。可惜,程毓一看李菁菁這精心修飾過的臉便沒什麼興趣,娛樂圈最不缺的就是美女,他程毓可以說是閱人無數了。
關杉把夏桐推到黃老身邊,說:“黃老,這就是我跟您說過我家會書法的外甥女,也會圍棋,上次中日大學生挑戰賽她拿了個冠軍,我想請您長長眼,看看這孩子在書法方面還能不能有點長進。”
關杉說完吩咐服務員去找筆墨,高檔飯店就是這點好,總有名人明星什麼的過來留字留畫。所以筆墨紙硯基本是現成的。
“來,夏桐,給黃爺爺寫幾個字看看。”服務員把東西拿過來了,關杉對夏桐說道。
程毓本來被李青雲和關蓮圍着,這會也到了夏桐身邊站着,他突然想起來,黃伯雋就是花一千塊錢買了夏桐的字,他差點都忘了這事。
趁夏桐寫字的功夫,程毓躲到洗手間打了個電話,出來正見夏桐提筆寫道:“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這是夏桐喜歡的《春江花月夜》裡面的頭二句,夏桐前些日子總練這首詩,想把它寫成一幅掛書房的寬幅。
黃老看了半天。微微點點頭,又搖搖頭,衆人也不知他是什麼意思,只見他突然盯着夏桐問:“丫頭,練了幾年?”
“十年。”
黃老伸出手來拉着夏桐的右手看。夏桐的手上有些老繭,有拿筆的,有拿針的,也有做農活留的。
“我怎麼看着你該有十多二十年的功底纔對,你今年多大?”
“十七。”夏桐暗自嚇了一跳,沒想到這老頭這也能看出來。夏桐可不差不多練了二十年?
“不錯,不錯。”
“老爺子,您說比二哥的字怎麼樣?”程毓問道。
“從運筆和字體來講。這丫頭略勝一籌,不過,要說筆力和熟練程度,終究你二哥是男人,又練了二十多年。自然要稍強一些。”黃老說道。
“那老爺子是不是樂意收這個學生呢?”程毓追問。
“她缺的是練習不是老師,教過她的老師比我強太多。我教不起人家。”黃老搖頭說道。
“夏桐。你的老師是誰?”程毓好奇追問。
“啓蒙老師是我爸爸,後來是自學的。”夏桐嘆口氣,慕容鳳,可惜不能說出你的名字。
“你爸爸?你爸爸是做什麼的?”黃老問。
“我爸爸是農民。”
“丫頭,這字送我了吧?”程毓知道夏桐的父母沒了,怕再問下去,夏桐傷心,忙換了一個話題。
“也沒蓋章,哪裡好意思送?”夏桐想搶過來。
“哪天我找你蓋章去。”
夏桐一聽這個,更不能給他了,忙說:“這裡有正經的大師在,我的字也別拿出來貽笑大方了。”
“什麼意思?是不是也想讓我花一千塊錢買?”程毓有些惱夏桐的不給面,他可是好心替夏桐解圍的。
夏桐一聽這個,哪裡還敢再說什麼,陪笑說道:“我的意思是省的您麻煩,我給你畫一個印章吧。”夏桐說完,再次拿起毛筆,畫了一個小篆的印章。
“丫頭,聽說你還會畫畫,不如給我也來一幅,我花錢買,成嗎?”程毓故意說道,他是覺得好玩,這樣逗夏桐,看着夏桐着急跟他撇清關係,他越想把關係往近一點扯,他纔不會去在意這點小錢,用夏桐的話說,就當送一棵白菜給夏桐。
“對對,程董不說我還忘了,夏桐,給黃爺爺畫一幅畫。”關杉忙說道,既然來了,總想看看夏桐到底有多少斤兩,還省的黃老追着問夏桐的家事。
“好了,好了,先收起來吧。該上菜了,客人該餓了,等吃完飯再畫也不遲。”李青雲張羅道。
“急什麼,還有一個人要來。”程毓說道。
“還有一個人?”關蓮喜滋滋地問道,能多認識一個高幹子弟,機會太難得。
程毓說完特地看了眼夏桐,夏桐忽然有些不太好的預感,想起那次他吃飯把黃伯雋請來的事情,這黃,天啊,該不是這黃老就是黃伯雋的什麼人吧?
程毓一直觀察着夏桐,見夏桐此刻有些恍然大悟的樣子,笑嘻嘻說道:“丫頭,還不笨嘛。”
夏桐瞪了他一眼,也不敢說什麼。
“快畫吧,別耽誤了吃飯。”
“程董有喜歡的唐詩嗎?”夏桐問,這下,她真的想賣一張畫給他了,敲詐他一筆。
“丫頭,你叫什麼程董?”程毓敲了下夏桐的腦袋。
“程叔叔,您有喜歡的唐詩嗎?”夏桐摸着腦袋再次問。
“程叔叔?算了,不跟你計較,隨便來一幅吧。”
夏桐想起來辛棄疾的《清平樂 村居》,“。。。最喜小兒無賴,溪頭臥剝蓮蓬。”好在夏桐只是寫意畫,茅檐,籬笆,大兒鋤草、老二織雞籠、小三臥剝蓮蓬。
夏桐正畫着,黃伯雋進來了,黃老看着他,程毓忙說:“是我叫他來的。”
黃伯雋認識關杉,關茨叫了聲“黃叔叔。”
夏桐手裡的筆正拿着,也只得叫了句:“黃叔叔好。”
然後低頭專心畫畫,裝作和黃伯雋不認識,程毓是個不安分的主,笑着說:“她黃叔叔快過來看看,老爺子已經說過了,你的字不如這丫頭的,她已經把字送我了,現在要送一幅畫給我。”
黃老敏感地聽出了黃伯雋應該也認識這夏桐,便說道:“這是關杉的外甥女,你們以前見過?”
“認識,跟老大老三見過一次。”黃伯雋可不敢把他怎麼認識的夏桐說出來,當然,他賭夏桐也不會說出來。不過,他沒大弄明白,夏桐怎麼成了關杉的外甥女?
夏桐也沒弄明白,這些人怎麼都圍了一個圈?轉來轉去總能轉到一處來?這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緣分?
“丫頭,你不知道吧?你黃爺爺可是軍區司令員,一般人請不動。”程毓暗示夏桐說道,不然,他今天也不會給這個面子。
“臭小子,這關大校的父親當年可是我的老上級,關家和我們黃家的淵源很深啊,可惜,造化弄人。”
“啊?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快說說。”程毓和黃伯雋都很感興趣。
夏桐也從來沒有聽過外公的事蹟,這會,也把筆放下了,專注想聽聽黃老說什麼。
“讓服務員走菜,我們坐下慢慢說。”關蓮招呼道。
夏桐把畫挪到麻將桌上,大家坐了下來,關蓮安排夏桐挨着關茨和關杉,菁菁挨着程毓,程毓雖然皺皺眉頭,也沒說什麼。
夏桐的外公叫關雁潭,家裡原是浙江的商戶,抗日戰爭爆發後,親友們紛紛逃往國外,關雁潭和他大哥上船時被擠散了,他留了下來,當時剛十歲的他在上海賣報維持生活,一個偶然的機會,幫一個受傷的地下黨送了一份情報,也救了那個地下黨,從此後便稀裡糊塗地做了地下黨。當然,這稀裡糊塗是夏桐總結的,那個地下黨是黃伯雋的爺爺,他把什麼都不懂的關雁潭帶進了黨組織。
抗戰勝利後,十八歲的關雁潭已經有四五年的黨齡,參加瞭解放戰爭,職位一直不斷地往上升,後來,又參加了抗美援朝,二十五歲便成了師部的參謀,一發炮彈讓他從朝鮮戰場下來了,眼睛的傷好後,回到部隊論功受賞,他被封了大校,提了參謀長。
“說起來,我剛進部隊的時候,還做過幾個月關參謀長的勤務兵,可惜的是文革一開始,關參謀長受海外親屬的牽連,把身子搞垮了,而我父親,那時也是自顧不暇。不然,關參謀長現在也該是將軍了吧?”黃老嘆口氣說道。
夏桐聽了不禁唏噓,造化弄人,可是在那特殊的年代,比外公還悽慘的結局也有的是,都淹沒在歷史的長河中。
“可不,要是我爸爸還在部隊,我們也不至於乾點什麼都這麼艱難。”關蓮的眼睛也紅了。她是體會最深的,好歹關杉還借了點光,在部隊混出了點名堂,她至今只是一個小小的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