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燦等人走在十字街的林蔭大道,黃昏落日最後一絲餘暉落在他們的身上,暖洋洋的,像是凍久的雙手浸泡在溫熱的水中那種感覺。
這裡是平海小城,有十年如一日不曾變的老事物,也有夏天蒸騰的出水的街道,還有安靜行弛在街道的汽車。
至此,整個城關除了新城那邊沒有去過,老街這邊大半都已經踏足緬懷過了,日落黃昏,老樹昏鴉,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
蘇燦他們也要各自分散回自己的家裡了。
披覆金色絢燦光芒的公交車從遠方搖搖晃晃地駛來,是七路車,蘇燦他們很少坐這趟公交車的,所以也只是站在站臺旁邊等待,並沒有上去。
七路公交車“嘎嘰”一聲打開車門,下來一批人,很快發動車子離開。
蘇燦目光有意無意的落到車內,忽然發現裡面一道旖旎目光朝自己看了過來,就是微微那麼一下,隨後匆匆撇開,卻讓他怔住了,眼中流露出一絲神情,嘴脣蠕動卻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程仙子也注意到了蘇燦臉上的表情,詫異一下,不過劍膽琴心的程可淑畢竟心思細膩,沒有直接說出來,倒是留了神,微微深思。
除了她以外,大家都沉浸在快要分別的傷感之中,還真沒有注意到公交車內的事情。
七路公交車內坐着兩個女生,一個明媚皓齒,顧盼有神,一個瓜子臉白皙,沉靜如湖,都穿着差不多顏色的大衣。
“剛纔那些人中有一個是蘇燦。”於小斑遲疑了一下,最終試探地道。
蘇小小故作輕鬆地吐出一口氣,輕輕地回了一個“嗯”字,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着什麼。
本來這是別人的感情私事,但畢竟有風華絕代的程可淑在裡面,而自己這個知己蘇小小本身也足夠驚豔,還有一個說不清道不明的蘇燦,這奇葩到令人吐血的三角戀關係真得很值得別人好奇,連一向沉穩的於小斑都不免有些好奇。
於小斑回頭望了一眼已經消失不見的那個站臺,那個微微笑着的男生已經不見,猶豫了一下,道:“小小,一直一來我就想問你,爲什麼你那麼喜歡他呢?”
蘇小小眼神犀利起來,煥發出亮光,但那極好看的眸子最終還是沉寂黯淡,“他不是最好的,但是我想要的。”
“我明白了。”於小斑也點點頭,才知道世界上最奇妙的也莫過於感情,就像人說的,世間最毒,莫過於情。
蘇小小朝她輕笑一下,換做是以前的她或許聊起這個話題有些過於沉重,但是現在她已經看開許多了,因爲從未擁有,何談失去呢?
“小小你這次回來準備在家裡呆多久?不會像去年一樣,很快就回魔都了吧?”於小斑說的是去年蘇小小一家人回來,本來是準備呆一段時間的,但考慮到蘇小小高三還要高考所以就沒有多久留,走完親戚就回繁華的大城市了。
“等過完春節再說吧,我爸媽做主的,我也說不定,如果有急事,我爸會先走,我們一家人也跟着走。”蘇小小回應着。
“那好,這樣我們就有時間可以相處了。”於小斑很開心。
蘇小小和於小斑在一中站臺分別,她回到了自己的家裡面。
蘇解東正在忙着事情,看到她回來了,“小小啊,你買了東西回來了?”
“嗯啊,老爸,給你買的帽子,你過來看下合不合適。”蘇小小提着購物袋過來了,原來之前去老街是爲購物。
蘇解東臉上露出和煦的笑容,點點頭,起身過來,“呵呵,有心了。”
這頂帽子剛好和蘇解東的腦袋相配,可以很好的把耳朵給罩進去,保護不受冰雪天氣的冷凍,但帽子並不是很大,而且在房間裡面有些悶熱,應該是出去用的。
蘇小小的媽媽吳立茵從廚房出來了,埋怨地說了一聲,“小小你就只知道關係你爸啊?沒有給我買嗎?”
蘇小小趕緊過來,吐了吐舌頭,做鬼臉古靈精怪的樣子,嬌嗔道:“媽!我怎麼會給你忘記了呢!這是給你買的圍巾,你過來試試。”她從購物袋裡面拿出另外一件商品,撕開袋子是一條潔白的圍巾,給吳立茵繫上,剛好合適。
吳立茵也笑起來了,很滿意,“謝謝我寶貝閨女了。”
蘇解東眼尖,看到還有一個袋子,就好奇的說道:“小小,你這是給誰的啊?”
蘇小小微微一慌,很快鎮定下來,蘇解東也沒有看到她臉上的神色,一個勁的盯着那黑色袋子,想要過去看下一下。
她返身過來,說道:“老爸,這裡面是我女生的私人用品,你翻看幹嘛!”
蘇解東窘然也就沒有過去了。
蘇小小拿着袋子鑽進自己的房間,輕輕的用腳帶上房門,蘇解東和吳立茵兩人面面相覷。
“這孩子這麼快進去幹嘛?”
“我怎麼知道?”
蘇小小關上房門以後,重重的呼出一口氣,放鬆下來,把袋子放在牀上,打開一看,是一條黑色的腰帶,男式的,做工很精緻。
她是一個女孩子,本身是用不到這條腰帶的,而也不是給蘇解東的,這就有點奇怪了。
“這是給蘇燦的新年禮物,也不知道他願不願意收下。”蘇小小嘆一口氣。
她有些猶豫,按理說自己和蘇燦本來應該斬斷關係,不再聯繫,但感情往往不由人,越是不去想,就越是難以忘記。
對於蘇燦的喜歡,並沒有因爲時間的流逝而淡去,相反如同醞釀的陳酒,隨着時間的發酵更加氤氳出香氣。
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蘇燦的心裡只有程可淑一個人,再也無法容納下其他人。
所以任憑蘇小小這樣的女孩都沒法走入到蘇燦的內心。
還能怎麼辦呢?自己又遠在魔都上海,更沒有辦法和程可淑競爭,只能夠在蘇燦的心裡面留下一個回憶。
喜歡的歌,靜靜地聽,喜歡的人,遠遠地看。
這一次蘇小小回平海縣也沒有告訴蘇燦的,所以哪怕是回來一個多禮拜了,蘇燦也不知道她真的回來了,當然蘇燦心裡還是有些懷疑的。
有幾次想要拿起電話給蘇燦打過去,但每次剛撥號的號碼又沒撥打出去,想要發短信,編輯好的信息也都一個字一個字的刪除了,心裡糾結。
“到底該不該打電話過去呢?”蘇小小有些猶豫。
這條腰帶肯定是要送出去的,但是她有沒有勇氣送出去,這就是蘇小小難以抉擇的地方。
“還是等過些日子再看吧,實在不行,找李蕾筱幫忙吧。”蘇小小最終還是猶豫了。
蘇燦他們在十字街的交叉路口分別,這次分別以後,下次要再見面也許就是明年的暑假了,或者是明年的寒假,雖然說上大學了,看起來時間是多了,自由的時間也很多,但你卻會發現真正能夠擠出來的時間卻並不多,想要在大學期間去和這些老同學見面,除非是活動節假日才行。
當然像劉磊趙順等人想要和蘇燦見面還是很容易的,不像羅曦她們想見一面很難。
蘇燦沒有立刻回家,而是一個人坐着公交車圍着平海縣兜兜轉,也不知道到底坐了多久,最終好像轉又回來了,回到原地踏步。
小區門口的保安室經常可以看到的夏老頭也不見了蹤影,朝那個老張頭一問才知道夏老頭腦血栓突發,被他家兒子夏明臣送到軍區醫院了,好在腦血栓並沒有在顱內爆血管,沒有生命危險,不然就遭了,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蘇燦聽完以後默然不說話,只能夠祈禱着那個倔強的小老頭早日康復吧,一個人到了這樣的年紀,總會有各種各樣的疾病,畢竟身體不如從前,尤其是像夏老頭以前這種當兵的,身體更是一團糟,年紀越大就越容易老得快。
他回到家裡以後,一個人都沒有,望着明晃晃的光亮,心裡忽然有一種難言的空虛感,沉甸甸的卻有不踏實。
這種感覺就像是無數次在午夜睡醒以後,從軟綿綿的牀上醒來,那種恍若獨世的錯覺,空蕩蕩的沒有一絲着落,孤獨在這一刻淋漓盡致。
等了大概一個多鐘頭,蘇成業等還沒有回家,家裡也沒有菜了,於是打了個電話給爸媽,結果得知他們有一場應酬,今晚上不能回來吃飯,叫蘇燦自己做些飯隨便吃點。
“那好,你們也注意別喝太多酒了,對身體不好。”蘇燦點點頭,隨後也掛斷了電話,又打了一個電話,把劉磊給拉了出來。
反正劉磊這小子放寒假也沒什麼事情,而且他老子劉自成對自己也很信服,一般只要叫劉磊,很容易就叫出來了,劉磊在電話那邊很興奮,表示很快就出來。
夜幕漸漸拉起,江邊吹起冷風,街道上的房屋建築亮起一盞一盞燈光,先是東一盞,西一盞,到後面的萬家燈火絢燦,一眼望過去頗爲壯觀。
這個時節春節將近,春運回家,小城人口爆滿,更是熱鬧非凡,紅紅火火,一夜魚龍舞,大排檔的生意也紅火起來,許多人回來和久違的朋友相聚在一起,雖說那種高檔的餐館吃不起,但是這種平民、大衆化的大排檔燒烤攤還是吃得起的。
一兩罐啤酒,幾盤麻辣小龍蝦,麻辣田螺,又或者是醬板鴨,再來一兩盤骨肉相連、羊肉串、魷魚串,配着冰凍的青島扎啤下肚,冰涼刺激的酒水混雜着羊肉串的香辣味,絕對讓腸胃有非凡的體驗,再加上和三五個好哥們高聲闊談,吹着牛皮,雖然說嘈雜喧囂,但偏偏要的就是這種感覺。
劉磊熟門熟路的找了一家大排檔,對於蘇燦家江邊上的這一條龍的大排檔,他比蘇燦還熟悉,早就摸清楚了,選了一家價格和味道都比較好的店子,這才施施然的坐在。
“不點一些啤酒喝了?”蘇燦說道。
“喝了脹肚子……哎算了算了!反正是陪你出來喝酒,也不掃這個興了,劉老哥,給我拿幾罐啤酒來,有沒有青島的?行行行,隨便吧,有什麼就拿什麼。”劉磊喊了幾嗓子,又點了麻辣小龍蝦,骨肉相連,羊肉串,以及一兩盤河南炒粉。
蘇燦看到這個叫劉老哥的漢子端上一碟小菜花生米,也就用手指頭捏攥了幾粒花生米丟進口裡,輕輕地咀嚼。
不遠處一個桌位上有三男一女,在那聊着天,場面很熱鬧。
劉磊看到蘇燦的目光落到鄰桌的上面,也把視線轉移過去,不過看了一眼很快就收回,略帶輕蔑道:“一些地痞。”
蘇燦微側腦袋,“你怎麼知道?”
“看動作就看出來了,雖然穿着打扮都跟平常人沒什麼兩樣,但那動作還是逃脫不了我的眼睛。”劉磊雖然有些不着調,但畢竟也算是半個警察,能夠看出來也正常。
蘇燦繼續咀嚼着花生米,很隨意,那桌看起來很和諧,但仔細一看還是隱約有些不對勁,幾個男生一個勁的給女生灌酒。
不過蘇燦現在也不想生事,簡單的說就是不想管閒事,他又不是救世主,那種英雄救美這種事情只存在美國大片和小說之中,現實裡面都是各掃門前雪,沒有血緣關係,管你那麼多幹嘛,人情冷漠就是這樣。
而且這個女生看樣子也並非什麼好姑娘,如果真的是一個好姑娘,大晚上單身一人和四個男的吃飯喝酒,也不正常。
良家大閨女絕對不會這樣做。
老劉端上熱乎乎的羊肉串上桌,啤酒都開好,劉磊拿着籤子插得羊肉串咬了一口,在蘇燦耳邊低語,“等下絕對要出事情。”
“別做爛好人。”蘇燦提醒了一下。
劉磊癟了癟嘴,不以爲然,他上的是警察學院,堅持的就是心中一腔熱血,不然做這個幹嘛,當然他倒也不是真的就這樣蠻幹,要是相安無事,那就隨便他們去,要真的有事情,該出手的還是得出手。
沒過多久,那鄰桌就有了新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