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觀年代已久，多年的沉澱撲面而來，走至其中竟是有種恍如隔世般的錯覺。
包小柒緊緊跟在那小道士身後，繞過大殿，再穿越幾個廊橋，直到後院一個小房間時方纔停下來。
“牧施主就在裡面，包施主，請自便。”小道士說完便對包小柒再次道了聲“無量天尊”便轉身離開了。
包小柒站在門前，看着那虛掩的門一時間有些猶豫，然而，想到既來之則安之，於是很快便將那絲猶豫甩開，伸手間，房門被其推開。
房間面積不大，但勝在乾淨，古色古香，飄着一股道觀獨有的味道。包小柒走進去後擡眼便看到了坐在內室裡盤膝而坐的牧雪杉。
多日不見，牧雪杉看起來氣色比之前要更差了些。
聽到門響，牧雪杉並未睜開眼，而是等到包小柒來到近前方纔從入定中走出。
“你來了。”聲音有些沙啞，但不知爲何，包小柒竟是從這道聲音中聽出了一絲少有的平心靜氣。
“嗯。”包小柒點頭，想要找話題，卻又不知該說什麼好。
“坐吧。”牧雪杉倒是沒有什麼，表情沒有從前的囂張，更沒有之前一見包小柒就現出的煩躁，指了指身旁那個空着的蒲團對包小柒道。
包小柒遲疑了一刻，最後還是坐了上去。
“你……爲什麼不見你老公和你女兒？”包小柒坐下後，爲了避免太過尷尬便隨意找了個話題拋了出來。
牧雪杉並未即刻回答，而是在深深看了眼包小柒後，忽地看向前方，眼神卻是悠遠，“見與不見還有什麼意義？我不想讓他們看到我想知道這幅模樣。”
包小柒嘆氣，心道，你不想讓這倆人見，就忍心讓她見？果然……她是親生的。
“怎麼？有意見？”牧雪杉收回那份漠然，扭頭看向包小柒。
包小柒輕呵一聲，帶着一絲不爽道：“不敢。”
牧雪杉沒有說話，只是嘴角帶着一絲看起來極是落寞的笑。
“小七……我能這樣叫你嗎？”牧雪杉忽地道。
“……可以。”同一個掙扎在死亡線上的人，包小柒很是大度又無奈地不再同對方計較從前了。
“小七……其實，這輩子我最珍視的人就是我的家人……然而，也因此，我也最不想讓他們看到我最狼狽的一面……”
包小柒撇嘴，對牧雪杉這句話不置可否。
不過牧雪杉似是沒有看到包小柒臉色變化，依舊兀自說道：“小七……你覺得我漂亮嗎？”
“……”包小柒，這個問題……當真在這個時候適合提出嗎？包小柒嘆了口氣，但見牧雪杉一副認真樣子，想了想後老實道：“好看啊！不好看能生出我這麼漂亮的孩子？”
“噗！”牧雪杉沒忍住不噗嗤一笑，看向包小柒時眸中竟是帶着一絲暖意，“是啊，你很漂亮……我也很漂亮，所以，這輩子另外一個值得我炫耀的事情便是我這張臉了，也因此……我不想因爲治病而毀了我這份驕傲。”
包小柒嘆氣，心道，是不是許多女人都是這樣，爲了能夠保住容顏都不顧性命，不考慮家庭，不考慮其他人感受嗎？
見包小柒表情無語，牧雪杉自然能夠想到其心中所想，畢竟她這種想法太過自私，想要不讓人詬病也不可能的。但是，她只想最後再任性這一次，她沒有臉再去面對那些關心她，記掛她的人了。
牧雪杉沒有再說話，只是微微垂頭，不知道在想什麼，而包小柒則在沉默片刻後終於忍不住道：“牧……牧雪杉，你有想過牧爺爺嗎？他這輩子已經失去了兩個孩子，現在他唯一的一個孩子也要準備離他而去，難道你就沒想過他老人家是否能接受這個結果？還是你想要讓牧爺爺在你走後跟着你一起下黃泉？！”
“我……”牧雪杉語噎，她完全沒有料到包小柒在得知她得了絕症後竟然還這麼兇，其他人可是不這樣的，都是好言相勸，哪有她這樣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生病的原因，牧雪杉此刻覺得自己就像個孩子般，心中委屈得緊，就是想讓面前這個人安慰一下自己。
包小柒無語，尤其是在看到牧雪杉眼中竟是擠出兩滴眼淚後整個人有些懵。啊喂，有沒有搞錯哦，她不過就是實話實說了兩句咋就成這樣了？自己可真沒欺負她啊！
“你，你……”包小柒有些無措，對於哄人她當真沒什麼技巧啊！“你別哭啊！這，這要哭是不是也該我哭纔對？我纔是被拋棄的那個啊！”
不知不覺間，包小柒竟是對牧雪杉之前怨氣悄悄減少了許多。
只是，包小柒這句話原本是想要安慰牧雪杉，結果適得其反，牧雪杉不但沒有被安慰到，反而在包小柒話落之後，整個人“哇”地一下哭了出了。
“！！！”包小柒。完蛋了，這下罪過當真是大了。
牧雪杉頭縮在膝蓋裡，身子微微顫抖，哭聲嗚咽，像極了一個受盡了委屈的孩子般，哭得傷心欲絕。
包小柒原本想安慰一下牧雪杉，然而，手剛一擡起便停了下來。
或許，是該讓她好好哭一哭了。
大約十分鐘之後，牧雪杉的哭聲才漸漸小了下來，雖然還有嗚咽，但明顯不再似從前那般情緒波動極大，似是哭得累了，需要停下來休息。
包小柒沒有隨身攜帶紙巾，見牀頭有卷衛生紙便直接扯了過來，塞到了牧雪杉手中。
真是造孽啊！哪兒有這樣的事情，分明是她受的委屈最大，爲什麼到最後她卻成了要去安慰人的人？
一旁，牧雪杉接過包小柒遞過來的紙，撕了幾片下來，用力擤了擤鼻涕，在擡頭時，卻是對着包小柒破涕而笑。
“呵呵，小七，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沒出息？很自私？沒有一點做母親的責任？”牧雪杉盯着包小柒目不轉睛道。
包小柒沉默，在真正摸清這牧雪杉路數之前決定暫時先不開口，她只怕萬一說不好，這牧雪杉再給她哭一場，她在這裡着實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