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婉抽了抽嘴角,不信邪的再一次給老先生的左右手把了脈。
畢竟五十個人呢,病人只有老先生一個,不可能給太多時間給選手把脈。
這一次,夏小婉確定,老先生真的改了自己的脈,至於改脈的方法,很簡單,簡單到根本就沒有人會這麼想。
老先生已經坐在這裡有兩個小時左右了。甚至,老先生的左手,都開始變涼。
夏小婉看向老先生的眼神,帶了敬重。
她也確信,這一次,這個世界的中醫們,是真的想挑好苗子出來培養,真的想讓中醫繼續延續下去。
爲了節省時間,夏小婉拿起筆,快速的寫上自己的方子,向着老先生微微彎腰鞠躬,才離開這個房間。
好在她已經是第三十七個,過不了多久,只是老先生年紀也不小,應該有五十多歲,不知道這一次,會不會給他的手留下後遺症。
當最後一個選手出來之後,很快就公佈了選出來的人。
第一個唸到的名字,是夏小婉。
夏小婉心中平靜,畢竟已經知曉老先生的脈到底是怎麼回事。
根據正常的脈象來看,老先生只有有些上火,並不是太嚴重的病,所以夏小婉也就開了快速降火的藥。無非是金銀花,柴胡等藥。
另外,夏小婉還在紙上加了一句。
第二個選出來的,是一個三十二歲的男人,男人看起來憨憨的,並沒有多聰明,反倒是看起來有點愣。
第三個,是一個三十四歲的男人,跟第二的男人完全是兩個極端,但眼角上翹,眉角下拉,看起來頗爲浮躁。
第四個,竟然是張婉。
夏小婉看到張婉的時候,也有點難以相信。知道張家的教出來的學生不是草包,卻也沒想到張婉的天賦竟然如此好。
甚至,彷彿是看到另一個自己,生活在這個世界上。
後面的也都一一按照排名念出名字。
這只是本輪的比試結果,前二十名都能晉級全國性的交流比賽。
也畢竟是交流比賽,所以最後,老先生出來了,挽起袖子,露出略微乾癟的手臂,他的手臂已經微微泛着紫,顯然時間實在是太長了。
當那圈緊緊的綁在手臂上的繩子露出來後,所有人才恍然大悟。
原來,左右兩隻手表現出來兩種截然不同的症狀,並不是真的有大病。
而是手臂被繩子綁着,不管是血液,還是脈搏的跳動,都被這根小小的繩子攔住了。
老先生解開繩子,手有些發麻,甚至連手指都不能彎曲,只能讓跟在他身邊防止意外的護士幫忙按摩,讓血液流通。
老先生的所作,只要是有腦子裡的人,都能猜出他的意圖。
能進入五十強的,是從一千多人裡挑選出來的,就算有些人帶着些浮躁,有些人天賦稍差。但大夥兒都能感受到老先生的用心良苦。
僅僅只是一個五十進二十的區域比賽,爲了出一道在大夥兒都能看出病症,卻有帶着特殊的,這些評委們,寧可讓自己受苦,甚至只要他們停留的時間,每個人再長一分鐘,估計老先生的手,就真的廢了。
僅僅這一點,老先生就獲得了在場五十個人的敬重。
至於沒有進五十強的,心中也沒有覺得可惜。這是真的技不如人,是真的貨真價實。
老先生眯着眼,“仄仄”的笑了兩聲,隨後纔不急不緩的說道:“其實,這一次只有四個人寫了,解開繩子,另外有五個人寫了保持血液流通。剩下的人,基本上是以方子來選的。”
“不管是什麼病,總會有最適合這種病症的方子,我畢竟只是上火,所以前面九位,都是能看出血液流暢除了問題,其中有四位還解開了這個‘病症’,剩下的十一位晉級選手,是按照方子的好壞來定。”
“如何定一個方子的好壞,也是十個評委一起決定的。我先把後面十一位選手的方子給大家看看。”
這是比賽,也是交流,所以,來參加比賽的人,絕對不可能空手而歸。
哪怕那些已經淘汰了的人,也得到了中醫協會老醫生們的指點。
很快,工作人員把十一位選手的方子放到事先準備好的屏幕上。
大夥兒相互揣摩,每個人的方子,除了最基礎的,有幾個,還是有自己的特色和想法。
然後,老先生又把落選的三十個方子讓工作人員放到屏幕上。
這麼一對比,有的人發現,果然其他人開的方子比自己好。這味藥減掉後,好像對方子的整體效果並沒有太大的影響。
怎麼沒有選一味快速解表的藥材,而是幾種解表的藥材呢,實在是太浪費了!
……
各種不同的想法,不同的領悟,在所有人的心中翻江倒海。
夏小婉把所有選手的方子全都看了一遍,甚至有些方子裡的藥,重新組合一遍,也能達到很強的效果。她的腦海中,不停的模擬着每種藥材的組合,剔除最弱的,然後再一一對比。
有些甚至看到,自己落選,只是方子裡的藥是差不多的,藥量卻不一樣。
當大夥兒都看明白後,老先生才把前面九位的方子放在大屏幕上。
夏小婉的方子,格外顯眼。
“怎麼只有金銀花和柴胡。”
“君臣佐使呢?這完全不合理啊!”
“金銀花解表清熱效果很好,柴胡的清熱效果也很好,但是,就這樣,也不對勁啊,要是把兩種解表的藥劑湊在一塊,那還叫藥方麼!”
幾乎所有人都是這麼想的。
夏小婉倒是沒有意外,要是老先生連這點小技巧都看不出來,而放棄這個方子的話,那還真是中醫界已無人了。
而其他的方子,都是有跡可循,有理可依。
張婉看着夏小婉的方子,擰着眉。
說實在的,夏小婉開方子的風格,實在是太像《醫學錄》裡所記載的,簡單,乾淨,乾淨到完全不走尋常路。
她恰好也聽說過,家中曾經有位老祖宗,喜歡用一味藥,兩味藥給患者治病。不過這事兒,他們這些小一輩的,也只當故事聽,只當這是傳說。
但恰恰,夏小婉就是這麼做的。
兩味藥呀,只有兩味藥,這個怎麼整。
不過,既然這位老前輩把這個方子認爲是最有效的,那肯定也有道理。這些老先生的經驗,不是他們這些晚輩能及的。
張婉輕輕湊到夏小婉的身邊,“夏姐,你這兩位藥,是什麼意思?”
夏小婉聽到張婉的聲音,也不藏着掖着,解釋道:“老先生所表現出來的是上火的症狀,溫度正常,舌苔有點後,脈象是溫病的脈象,是吧。”
張婉點頭。
夏小婉又說道:“你覺得,這位老先生,之前有沒有吃過中藥。”
張婉思索良久,腦中猛然閃過一道靈光,眼中的震驚全然漏出來。
“對呀,我怎麼沒想到這麼!”張婉有些懊惱。
甚至,根本就沒有問。
中醫的望聞問切,學了也沒用啊。
她在診斷的時候雖然問了症狀,但完全沒有問,老先生以前有沒有用過藥啊。
第二名那個憨憨的男人,也站在夏小婉她們身邊,聽到夏小婉和張婉的交談,呆傻傻的說道:“我剛纔有問老先生以前有沒有吃過藥,老先生說有。”
夏小婉忍不住多看了這個男人一眼。
這個男人有點胖,眼睛很小,跟夏小婉她們說話的時候,擡起手不好意思的撓着頭。
這個男人,絕對有真材實料。夏小婉心裡默默的想。
學中醫,確實沉穩的人,比浮躁的人學得快。而這個男人,也絕不像他外表所表現出來的憨傻。不然也不會問老先生之前有沒有吃過藥。
這是一個很明顯的邏輯問題,既然已經猜測到了,只是不敢確定,那必然是要問的。
而其他人,根本就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張婉看了看這個拿第二的人,又看了看夏小婉,問道:“夏姐,你有問麼。”
“沒有!”
張婉:“……”
……
這邊三個人小聲的交談,那邊老先生也解釋道:“在此之前,我是有用過藥的。其實,我也完全可以把這病給治好,但爲了籌備這麼個比賽關卡,也就讓這火,一直沒壓下去。可到後來,卻發現這些留在身體裡的火,竟然頑固得很,一般的方子,根本就沒法剔除。哪怕我用再強的藥,也沒辦法。”
“別說是我,就連我們中醫協會的好幾個老同事都沒想得通。然後就請了中醫研究院的盧院長幫忙看看。盧院長說,你這病,留在體內太久,這些火,堵塞了經氣機。就算吃再多解表清熱的藥,藥性也不可能被經脈吸收,病自然就沒法兒好了。”
“雖然我們幾個老同事都有疑惑,但現在還不能用藥,只是留下這個思路,待以後證明。沒想到,今天我竟然看到一份跟盧院長一樣思路的方子出現。柴胡有解表的作用,大夥兒都有想到。第二個,柴胡還能通氣。雖然我還沒有吃這幅藥,畢竟是跟盧院長的思路一樣,方子也給盧院長看了,盧院長說,這方子絕對能治我這病。”
“且不說這個方子是否能治病,但,選手有這樣的思路,已經很了不得了!”老先生忍不住讚歎。
“咱們學中醫,並不是死記硬背患者的症狀和方子就完了。我們要學的,恰恰是思路。這個,對於學中醫的,是最重要的!”老先生強調。
……
夏小婉輕聲說道:“張婉,你有沒有看過咱們醫學院對戰東京大學交流團,中醫那個視頻,視頻裡的患者也是喝了藥,並沒有藥到病除。我用了以爲通經絡的藥,東京大學交流團那邊用了柴胡和生麥芽。其實,老先生的病,跟那兩個患者的癥結是一樣的。這就是所謂的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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