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柳垂楊,花木扶疏。
那一抹紫衫遠遠地站着,姿態格外不同,其他人一眼就認了出來。
“不如叫蘇妹妹一同過來與我們賞景吟詩?”劉秀蘭突然開口道,嘴角含笑,眼裡卻帶了點挑釁出來。
就這麼杵着不肯過來,必然是……
她與陸榮彥對視了一眼,嘴角都不由自主地帶上了如出一轍的笑意。
其餘人也瞬間懂了。
“是啊是啊,蘇妹妹就這麼站在那,旁人看了還以爲我們都排擠她呢……”有人立刻接道。
“快別這麼說,蘇妹妹必然不是這個意思。”也有人與寧珏是一幫的,看不過眼說道。
但其中更有那對這“上京另一姝”長相好奇的,也跟着起鬨起來,陸榮彥他們是比不上了,可這麼一位誰都沒見過,卻生生壓了她們一頭,她們是十分不服氣的。
寧珏蹙了蹙眉,心裡盤算着,話既然說到這份上,蘇妍便是再不願,她也只得強壓着她過來了。不然今日這詩會,可真是要得罪一批人了。
——女子重閨譽,那“排擠人”的,哪裡是什麼好名聲。
不過她還是裝作爲難的樣子,遲疑道:“這……”
“可蘇妹妹向來不喜人多……”
“我看蘇妹妹不是不喜人多吧?”劉秀蘭眼珠一轉,瞥見陸榮彥臉上若有似無的笑,心下一喜,更直接道:“莫不是看不上我們這些子俗人?”
“還是……”她掩嘴一笑道:“還是在我們陸姐姐面前自慚形穢,不肯過來?”
寧珏臉冷了下來,一邊叫過翠縷,正要吩咐她將表小姐帶過來,之前蘇妍吩咐的丫鬟便已經到了近前。
她躬身道:“二小姐,表小姐說今日乏了,就不過來了,明日再登門拜訪。”
此話一落,原本還不十分篤定的人瞬間篤定了:這蘇妍必然是其貌不揚,不敢前來了。
劉秀蘭在一旁拈着帕子直笑,直笑得寧珏臉色越來越沉。
“翠縷,去把表小姐請過來。”
“可……”翠綠猶疑道。
“哎,別呀。我看你那丫頭去,蘇妹妹怕是跑得更快,不如我們一同前去好了。”
劉秀蘭忙不迭站了起來,阻止道。一向講究蓮步輕移的她走路竟然快了許多,直往那紫衫女子所在的地方碎步跑去,裙襬的幅度都變大了許多。
身後嘻嘻哈哈地跟着一票美嬌娘,看樣子,竟然都是打算前去看熱鬧的。
寧珏這時反而不急了,嘴角的笑意深了些許,讚許地看了眼翠縷,施施然跟了上去,只打算一會看一看那陸榮彥的臉是不是還掛得住那驕傲。
另一邊原本還在昂首挺胸努力吟詩作對展現自己倜儻風度的青年俊才們,紛紛錯愕地看着一窩蜂往前“競走”的貴女們,道:“前面是出了什麼事?”
……怎這些貴女們都忘了矜持,走得這般快?裙襬都快飛起來了。
“走,跟上!”
一羣人也浩浩蕩蕩地跟了上去——若真有事,也可幫上一幫嘛。
他們堅決不承認自己是想在衆女子面前展現一番自己的男子氣概,順便與那些貴女們好來個近距離接觸。
於是兩幫人,雖然目的不已,卻都不約而同熱血沸騰地往前衝,距離越來越近。
蘇妍莫名地看着前方捲土而來的兩羣人,只覺煙塵都比平時高了些,不由撇過頭問身後的青柳。
“青柳,你看這些小娘子和郎君們,都是怎麼了?”
青柳努力瞪大原本就不大的眼,只覺是曠世奇觀,驚歎道:“……奴婢不知。”
“蘇,蘇妹妹,”
劉秀蘭跑得氣喘吁吁,見蘇妍撇過頭去,便以爲她急着要跑,忙道:“別,別跑。”
“怎麼了?”蘇妍轉過頭來:“劉姑娘?”
柔和的陽光恰好穿透層層綠葉的縫隙,映在她白皙如玉的面上,給她添了一層細碎的浮光。瀲灩眸光,襯着雪的膚,紅的脣,那麼隨意一站,便成了人間最盛的景。周圍一切花紅柳綠,在極致的美面前,都被褪成了一片黯淡。
如若有神,該當如此吧。
整個場面都靜了靜,過半晌纔有聲音響起。
“有美一人,清揚婉兮。”一男子喃喃道。
“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我終於明白爲什麼周幽王烽火戲諸侯只爲得褒姒一笑了……”
沈譽苦笑地看着周圍的同僚,今日一過,怕是要有許多人要來與他爭了,想着,臉上便帶了點狠色出來,正好對上丁漠的眼神。
他一愣,溫和地笑了笑。
丁漠無趣地轉過頭去,廖曉劍夢遊似地拍拍他的肩:“原以爲陸姑娘便是極致……今日才知,我是井底之蛙。我要改志向,這位姑娘纔是我的洛神!”
丁漠不悅地蹙了蹙眉:“換一個。”
“換什麼?”他仍癡癡地看着,腦袋卻被丁漠硬生生轉過來:“換一個洛神。”
“不!”廖曉劍據理力爭,卻被丁漠一巴掌拍服了,委屈地癟了癟嘴,不敢再提。
正當這些青年俊才們爲蘇妍的容貌所攝之時,那些原本帶着看好戲心態的小娘子們也愣住了。
當美突破性別,距己太遠之時,便再生不出嫉妒了。
青柳瞭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得意地向陸榮彥瞥去,見陸榮彥臉色蒼白,一副大受打擊的模樣,心裡更是歡暢。要不是這陸美人往日裡總明裡暗裡地支使着小嘍囉在外說小姐“其貌不揚”,不堪並列雙姝之名,她纔不致如此。
今日被打擊了吧,活該!
這雙姝之名,陸榮彥該自慚形穢纔是。
蘇妍莫名地看着眼前烏泱泱的人羣,只覺臉上幾乎要被那視線灼穿,不快道:“劉姑娘有何事要說?”
劉秀蘭得意的笑剛剛展開,就僵在了臉上,扭作了一個扭曲的表情:“你,你怎會……”她先前的種種設想都成了大笑話,口出的狂言和嘲諷不日也會被當做她輕狂的證據。
劉秀蘭忍不住轉頭慌亂地朝陸榮彥看,卻正好對上她怒極的眼神,不由道,因爲急切,聲音尖利到刺耳:“你,你纔不可能是蘇家的姑娘!”
蘇妍有趣地眨了眨眼:“哦?那你說我是誰?”
“若蘇姑娘像你這般美,怎麼會不愛出門!你必然是冒名頂替的!”劉秀蘭越說越肯定,還點了點頭。
蘇妍忍不住笑了起來,那張臉因爲生動此時更有種奪魄的豔:“可笑。”
“世間女子千千萬,怎可能都一般性情?有重名,便有不重名的。有重利,便有那不重利的。恰巧好,蘇某對出門沒什麼興致罷了。”
說着,一挑眉,轉向陸榮彥:“你說是不是?”
蘇妍心裡清楚地很,這劉秀蘭不過是馬前卒。
“啪啪啪——”寧珏撫掌大笑:“蘇妹妹說得好。”今日之事,真真是大快人心,看陸榮彥臉都要青了的模樣,她心裡暢快極了。
這麼多年打交道下來,寧珏真是受夠了這陸榮彥的傲慢,和無形中總流露出來的高人一等。
“沈某可作證,蘇姑娘所言非虛。”沈清疇站了出來。
這話一出,陸榮彥的手指幾乎要掐斷了,她這才明白過來,之前沈清疇的目光真正是落在誰身上的,她之前的得意看在有心人眼裡,怕是一場巨大的笑話。
丁漠冷哼了一聲,他篤定這沈清疇就是沒按好心,這話聽着,不就是在告訴別人他與蘇妍交情匪淺麼?
心裡頓時就像被塞了一團豬油,膩得慌。他忍不住氣鼓鼓地瞪了蘇妍一眼。
直把蘇妍瞪了個莫名其妙,她摸了摸鼻子道:“劉姑娘若是沒事,蘇某就先走了。”
劉秀蘭扯了個僵硬的笑,只知今日是丟了個大臉,一意牽頭之事還得罪了陸榮彥,不由氣弱道:“……無事。”
蘇妍正要告辭,卻被寧珏拉到一邊。
此時,寂靜被打破,兩方人紛紛小聲議論着,少年們也退開了一隅,不再跟上來。
寧珏忙忙使了幾個眼色,讓平日裡交好的幾位姑娘幫忙招待,領她們回之前的天心湖涼亭,一邊拉過蘇妍小聲道:“你今日來是何事?”
這也就是她對蘇妍瞭解了。寧珏心裡明白,若不是真的有事,蘇妍就不會等在這裡,肯定是呆一呆就回轉了。
蘇妍神色一凜,拱手道:“二表姐,妹妹今日來確實是有事相托。”
“何事?”寧珏臉色也嚴肅起來。
……蘇妍自小便極少讓兩家費心,今日來,又是爲了何事?
“此事說來話長。”說起親身父親之事,蘇妍仍有些不自在,但還是匆匆將蘇哲遠置了外室,要將外室之女置於母親名下之事說了一遍。
寧珏不敢置信,她對姑父印象一向很好,怎這般疼愛妻子之人也會納外室,還一養養了這許多年。
“你要如何?”
蘇妍從袖中取出封信,封口用油蠟封得好好的,她垂下眼睫,脖頸微微低下,身板卻挺得筆直,透出股倔強來:“你將此信交由外祖母,她會知道如何做的。”
寧珏頷首,將信收入袖中:“你且放心。”
至於爲何不交給寧珏的父親,寧秋的同胞兄弟,現任國公世子,兩人都心知肚明。
蘇妍此時才覺得寧國公府沒落了,後繼無人,寧國公又偏癱在牀,只有一向強硬的國公夫人身體還算健朗,可以幫上一幫。
作者有話要說: 她心事重重地回了府,卻正好在門前遇上了蘇哲遠的馬車,停在了門前。
蘇妍搭着青柳的手,靜靜地下了車,遠遠看着眼前的景象,心底再一次結成了冰。
——父親,你何至於如此!
只見前方,守門小廝殷勤地在前方領路。她的父親,那個有着清流名聲的禮部尚書蘇哲遠,左手牽着外室,右手牽着“好女兒”,光明正大地踏進了蘇府!
這,將母親放至何處?
蘇妍指尖狠狠扣進掌心,心底的寒冷讓她完全邁不動不前。
“小姐,你流血了!”
蘇妍愣愣地看向掌心,這纔回過神來。
“好好好,我的好父親!”她笑道。
臉上的笑讓青柳忍不住不寒而慄,她喏喏道:“小姐……”
“走吧,進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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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今天晚了。。
驢子嘗試了下,時速兩三千,發現雖然能做到,但趕時間出來的成品就是流水賬,於是……又全部刪了重寫。畢竟還是生手,沒法在兼顧速度的時候,顧及其他,所以決意慢一點就慢一點,慢工出細活嘛,恬不知恥地自我安慰中……
這一篇目,是與前情有關,雖然會比較囉嗦,但是不得不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