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蜷縮在馬車的角落裡,緊緊抱着她的孩子,彷彿隨時都會有人靠近把孩子搶走。寧香寒坐在她身邊,偷偷地瞥了一眼嬰兒的紅潤臉頰,幸好這個嬰兒已經平靜下來,現在正好奇地回望着她。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是個男孩,寧香寒深情地笑着。當她研究這個孩子和玉時,她的腦海中充滿了無數的問題。那天我們在紅綠燈前被綁架後,你發生了什麼?你在拉斐爾有多久了?你怎麼還是老樣子?你是怎麼帶着孩子逃走的?那些人是因爲那個孩子的父親纔來找我們的,那麼,爲什麼--如何?
寧香寒把這些問題壓抑在緊繃的嘴脣和緊縮的胸口後面,她的手指在珀西斗篷上的浮雕銀線上輕輕劃過,這是他在前往霍桑莊園之前送給她的。
伯爵現在坐在她對面,雙手合十。他的目光不時地從寧香寒身上轉移到玉和嬰兒身上,表情中立,但並不掩飾他眼中的迷茫之色。寧香寒不能責怪珀西的困惑,他如此慷慨同意她的請求,爲小玉提供一個安全的住處,直到寧香寒有機會建立一個更合適的地方。
雖然寧香寒讓小玉成爲阿弗裡的公民,但她認爲在女巫獵人仍然構成威脅的情況下,把她的老朋友單獨留在鎮上是不明智的。
而可憐的玉,她看起來已經憔悴不堪了,很痛苦。寧香寒只能想象她的朋友在到達拉斐爾後經歷了什麼磨難。那雙熟悉的綠眼睛,被擔憂、恐懼和疲憊所籠罩,只有在她看向她的孩子時,纔會亮起來。
玉擡頭髮現寧香寒在觀察她,迅速提供了一個半心半意的微笑。那是一種當人們不想冒犯時的膽怯微笑,即使他們沒有做任何事來引起冒犯--一個害怕被拋棄的人的微笑。
寧香寒吞下了奔騰在她舌尖上的保證。不是在這裡,現在不行。我以後會讓她知道我是寧香寒。
"他多大了?" 寧香寒向貝貝點頭微笑地問道,貝貝現在心不在焉,在他的粉紅色小嘴脣之間形成了小小的氣泡。
"嗯,哦,他五個月大--男爵夫人。"
"不需要稱呼,"寧香寒尷尬地回答。"毛拉小姐就夠了。那麼告訴我,他叫什麼名字?"
"貝貝,"玉帶着微笑的幽靈回答。
"貝貝,"寧香寒好奇地重複道。這不是她們以前討論過的名字,當時玉決定留着這個嬰兒。一堆問題在寧香寒困惑的表情背後交鋒,然後她迅速搖了搖頭。
"這是個可愛的名字,"寧香寒反而說,並默默地看着貝貝從他的嘴角無聲地流下口水。他很可愛,然而他並不怎麼像玉。
"你提到你的家離這裡很遠,玉小姐,"珀西從馬車對面的座位上插話道。"那到底是哪裡?"
"那是--不是一個你聽說過的地方,"玉不安地回答。
當然,它不是。寧香寒沮喪地笑了笑。你來自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如果你能向我提供更多的信息,也許我可以安排你回去。"珀西繼續說,露出慷慨的笑容,但沒有完全與他的眼睛對視。"我確信你有一個家庭--可能是丈夫--想知道你在哪裡?"
"不--丈夫,那是不可能的,"玉帶着一絲怒氣回道。"除非你能使用魔法。"
寧香寒僵住了,看着珀西的笑容變了味。他研究玉的方式有一些讓寧香寒不安,甚至有點害怕。
"玉小姐已經經歷了一天的審訊,"寧香寒急忙插話,她把一隻手放在玉的胳膊上。"我們應該讓她休息一下,把這樣的問題留到下一次。" 她用挑起的眉毛迎接珀西銳利的目光。伯爵放鬆了肩膀,微笑着向她點了一下頭。
"沒必要叫我小姐,"玉兒小聲嘀咕道。"我除了我穿的衣服,其他什麼都沒有。" 她吞嚥了一下,聲音因情感而變粗。"我--非常感謝你,毛拉小姐--接納我們。"
"不需要感謝,"寧香寒帶着尷尬的臉色回答。我還是不明白你是怎麼來到拉斐爾的,但我總不能把你一個人丟在外面冷落。而且,正是伯爵同意爲你提供一個住處,我來安排更長期的住房和舒適的環境。"
"你聽到了嗎,貝貝?" 玉低聲對嬰兒說,他一邊吮吸着緊閉的拳頭,一邊大驚小怪。"男爵夫人和伯爵要給我們一個安全的住處。"
寧香寒微笑着移開了手。小玉的衣服和皮膚上有大量污垢,似乎表明她已經有幾天沒有像樣的住宿和洗澡了。
但這些不是我們世界的衣服。也許是有人給她的?寧香寒嘆了口氣,用手緊緊握住斗篷的邊緣。以後會有足夠的時間問她問題。一旦玉知道我是寧香寒,她就會信我。
她朝珀西瞥了一眼,珀西用壓在嘴脣上的一隻手觀察着她。寧香寒無法解釋爲什麼她對自己要求他的幫助感到內疚。雖然珀西已經很爽快地同意了,但也不是沒有猶豫過。他的猶豫是合理的。邀請陌生人住在他的莊園裡不是貴族願意做的事。更不用說像伯爵這樣隱藏自己巫師的人了。
寧香寒把目光從伯爵身上轉向窗外,她把珀西的斗篷拉到她濺滿血跡的衣服上。自從他們離開阿弗裡之前,不安的想法就一直在她的腦海中滋生。玉在這裡會不會影響未來--如果是這樣,現在會有什麼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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珀西這輩子都想不明白,毛拉天生就很謹慎。當然,偶爾會有一些基於情感的決定,但即使如此,她仍有一個撤退的計劃在那裡。
然而,毛拉卻因爲這個外國人和她的孩子不顧一切地挑戰女巫獵人和教會。
這是某種形式的女性同理心嗎?
毛拉當然看起來對這個嬰兒很感興趣,但她最關注的是那個女人,玉。
我在她的眼睛裡看到的絕望是什麼?這個女人是誰,毛拉會表現出如此的關心?
他的目光落到了毛拉衣服的領口和大片的血跡上。太近了。如果她再走遠一點--她可能已經被壓在那些教堂的臺階上了。他的手緊緊握住柺杖,柺杖扭曲在馬車的木地板上。
毛拉瞥了他一眼,珀西微笑着放鬆了他的手。她冰藍色的眼睛又轉移到了窗戶上,而她臉頰上的淡淡紅暈則暴露了她的尷尬。她看起來也很疲憊,他想知道她會不會還在做惡夢。
珀西朝玉和她的髒孩子瞥了一眼,這兩個人都不是巫師。然而她卻很方便地出現在小教堂,出現在梅西留下的女巫中。
珀西不相信巧合。一個人的行爲也可以被那些躲在這個世界陰影中的人控制,烏鴉目睹了一個幽靈在阿弗裡的凡人中行走。她前一刻還在那裡,注意力集中在毛拉身上,下一刻就不見了。
如果其他神靈已經開始插手,這就不是什麼奇怪的巧合了。
玉瞥了他一眼,露出了一個不確定的微笑。珀西的回眸一笑,足以讓她畏縮不前,把那雙玉色的眼睛再一次落到她的寶貝身上。沒有關係,既然毛拉把你交給我照顧,我有足夠的時間來查出誰在拉你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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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稱讚的是,當羅素管家打開門,發現珀西在穿着血跡斑斑的毛拉小姐陪同下,在他們身後是玉和她哭哭啼啼的嬰兒,他沒有表現出一絲驚訝。
"歡迎回來,主人。男爵夫人,"羅素謙虛地對毛拉鞠了一躬說。
"謝謝你的歡迎,羅素。"毛拉簡短地笑着回答,然後她的注意力再次回到孩子身上。"也許我們應該找醫生來檢查他?"
"他只是餓了,"玉麻利地回答,她一邊搖晃一邊對憤怒的孩子說。"我也是,我們......自從......就沒吃過東西。"她話音剛落,她的話起到了預期的效果,毛拉把她懇求的目光轉向了珀西。
那就不是一個完全的傻瓜。
"羅素,讓廚房多準備一個吃午飯的地方。讓工作人員爲玉小姐安排一個房間和托盤,讓她和她的孩子在休息時悠閒享用。"珀西迅速地說,他也很想讓自己敏感的耳朵免受惡魔的哀號。
"這是什麼可怕的喧鬧聲?" 荀秋煙出現在他們上方的欄杆後面,不屑地注視着那個尖叫的嬰兒。"那是誰的吵鬧雜種?"
"你說什麼?" 玉尖銳地回答。
珀西向他的表姐投去警告的目光,他拉着毛拉的手,帶着這個心不在焉的女孩走向樓梯。"荀秋煙小姐,這位是毛拉小姐,我母親的門生。"
"哦?" 荀秋煙皺着眉頭在毛拉和珀西之間掃視,她的手仍然按在耳朵上。
"毛拉小姐,這是荀秋煙小姐,我的表姐,她在鄉下呆了好幾年,"珀西繼續說,露出令人放心的笑容。"她可以給你找一件衣服,讓你在回宮時換上--"他的目光又轉移到荀秋煙身上"--還有王妃。"
"哦!" 荀秋煙的眼睛在意識到這一點時亮了起來,她放下了手。"那麼,你就是那個毛拉小姐!" 當她滑下臺階,從珀西的手中搶走毛拉的手時,她的笑容因徹底的歡喜而擴大了。"我的天哪,你是受了多大的驚嚇。那是血嗎--嘖!我正好有適合你膚色的衣服,雖然你比我矮几寸,而且我很不好意思地承認,我的幾件衣服比最新的時尚要落後好幾年。我打算在假期前徹底翻新我的衣櫃--由伯爵出錢。"
荀秋煙轉過身來,向珀西發出了一個靦腆的微笑,彷彿是讓他不敢反駁她的說法,但伯爵只是點頭表示接受。荀秋煙勝利地笑了,她把毛拉的胳膊滑到自己的胳膊上。"既然你是王妃的侍從,我相信你一定知道首都的所有最新趨勢,毛拉小姐。你必須就我要做出的改變向我提出建議。"
"我--想是的。謝謝你,荀秋煙小姐。"毛拉喃喃自語,心不在焉地看了一眼玉。
"去換衣服吧,毛拉小姐,"珀西帶着令人放心的微笑催促道。"玉小姐會安排在靠近艾薇小姐的房間。我打算讓你以前的僕人在他們短暫停留期間照顧這個女人和她的孩子。希望這能讓你安心。"
當荀秋煙帶着她走上二樓的樓梯,離開人們的視線時,毛拉臉上的欣慰之情無可厚非。珀西緊緊抓住裝飾性的欄杆,他呼吸着跟隨她的茉莉花和冰霜的氣味--現在已經被血腥味污染了。他默默地嘆了口氣。
我必須做得更好,以確保她不會再遇到那些女巫獵人。如果開膛手看到了她--當孩子在他身後不高興地哀嚎時,他苦笑了一下。
當伯爵轉過身來,把注意力集中在他們身上時,玉就蔫了。
"沒必要這麼害怕,"珀西帶着嘲弄的微笑回答,他瞥了一眼大廳,看看僕人們是否來了。"告訴我,玉小姐,在今天之前,你有沒有聽說過或見過毛拉小姐?"
她的玉綠色眼睛,與艾薇的異常相似,在門廳的地板上飄來飄去,她避開了他的目光。
與艾薇不同,玉的想法不容易被讀懂。在這方面,她讓他想起了毛拉。彷彿她一生都在學習掩飾她的真實情感。
然而她卻有欺騙的味道。
"不,我--從來沒有--在今天之前,"玉在她孩子哭聲的激怒幕布後面喃喃自語。
但珀西訓練有素的耳朵很快就捕捉到了小玉心跳的不穩定波動,以及她話語的明顯音調變化。隨你怎麼掩飾你的臉,你對我隱瞞不了謊言。
當孩子的尖叫聲撕開他們周圍的魔法時,伯爵皺起了眉頭。他惱怒地抽動了一下手指,巧妙地消減了女人和她的孩子周圍的空氣--他們身上有濃重的污穢味道。羅素帶着兩個女僕回來了,她們匆匆忙忙地把玉和她那吵鬧的孩子掃向僕人的房間。
"讓他們儘快洗澡,拿一些新衣服。燒掉他們帶來的破布,在周圍撒上一些治蝨子的藥粉,"珀西吩咐羅素。"另外,請艾薇小姐在她的課程之間照顧她們的舒適和護理。告訴她,她們是毛拉小姐的客人。" 管家點了點頭,跟在女僕和最新的不速之客後面。
珀西的手指在他的手杖上跳舞。他周圍的空氣被引導變濃,直到霍桑莊園再次恢復了寧靜,令人欣喜。他鬆了一口氣,然後朝書房的方向皺了皺眉頭。"她們倆真是個奇怪的討厭鬼,"他喃喃地說,然後朝辦公室門走去。
珀西發現梅西在裡面等着他,坐在伯爵的辦公桌後面--但他遠遠沒有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