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擔心

天已經黑了下來,周圍的物件已經看不大清,只一個影影綽綽的輪廓。寧婉與羅雙兒坐在院子裡說閒話,恍惚間竟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了。

先前她們亦時常在不爲人查察的傍晚坐到一處,說起各自的愁事,相互幫忙想辦法,當然更多的時候是無法可想只能相互安慰。

那時寧婉哪裡能想到羅雙兒竟然能整日笑嘻嘻的,又成了郭家很受重視的小媳婦呢?

命運有時就是很奇怪的,因爲幾個羊骨頭兒子兒,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眼下聽了羅雙兒的問話,寧婉兒就笑了,“你爺不過是說氣話,他怎麼也不能把小燕賣了。”如果郭老爺子把小燕賣了,他在三家村就更沒有面子了,家裡又不是吃不上飯,賣孫女兒只能讓人笑話,要知道郭老爺子是最愛面子的人呢。

羅雙兒也覺得對,又告訴寧婉,“我們採貓爪兒菜得的錢,我爺讓都交到家裡一半,自己留一半,我和夏柱有私房錢了!”十分地喜悅。

大伯家裡也是這樣定的法子。若是按三家村平日裡的習俗,小輩們兒是不許有私房錢的,除了媳婦兒們的嫁妝之外,不論是誰掙到的錢都要交到家裡由長輩們管着。但是這次採貓爪兒菜,卻將原來的規矩都改變了。

寧婉先是覺得奇怪,想了想也明白了,如果還是要小輩兒們把錢都交上去,那麼再沒有人願意採這麼多山菜回來了。畢竟這份錢與原來家裡種糧養豬養雞掙的錢是不一樣的,完全不靠家裡,而只憑自己的勤快。

因此她就笑着鼓勵羅雙兒,“你和夏柱哥兒好好攢錢吧,郭家人口多,將來早晚要分出去自己單過的。”羅雙兒自然早想到了這裡,“到時候要自己蓋房子添置東西,現在不攢錢哪裡行呢!”

送走了羅雙兒,寧婉坐在家門口等爹,郭冬柱悄悄地來了,站在寧婉面前將手一攤,雖然看不大清,但是叮噹響了幾聲,就聽出來是錢,“婉兒,我不要你的錢,我願意幫你採山菜。”

寧婉不接,“可是我從不要別人白給我的東西。”

“婉兒,我願意對你好,真的。”郭冬柱蹲到了寧婉面前,十分誠懇,“我早想好了,如果你娘還生個女兒,我願意到你家入贅。”

在夢中,寧婉就是被郭冬柱這種好意打動的,纔在爹孃與自己商量招贅時提出了郭冬柱,但是她始終沒有看透郭冬柱對她的好其實是不能放在衆人面前的。

就比如現在,自己給他算錢時他也一樣接了,卻背後還給自己;在沒人的時候答應入贅,真到了所有人面前,他又不肯承認了。若說他的好意是假的,也不盡然,但卻是不可信的,因爲他這個人沒有男人應有的擔當。

寧婉見得多也看得透了,上一次時她還能淡然地不理,現在竟厭惡起來,“你怎麼知道我娘不能生兒子?我告訴你,我娘一定會生兒子的,我也不想招贅,我要嫁一個堂堂正正的男子漢!”

郭冬柱被她的話衝得退後了幾步,卻又哀哀地道:“我真想對你好的。”

寧婉越發覺得好笑,“你現在就到村裡所有人面前說清你要到我們家招贅,我就相信你。”

郭冬柱果然不響了,半晌才道:“爲什麼要告訴別人呢?”

寧婉看看他,果然一點也不錯,他還是原來那個沒擔當的人,就揮手道:“你趕緊走吧,我討厭你。”就像趕一隻蒼蠅一樣。

嗡嗡叫的蒼蠅走了,寧清從門後走了出來,“若是娘真的生出不出兒子,你會招贅嗎?”

招贅雖然也是結親,但是根本不可能找到像樣的男子,寧婉是經歷過的,她原本沒看上眼的郭冬柱最後到了招贅的時候都退卻了,更不用說別人。

但是眼下寧婉的心思也變了,對着親姐姐,她再不強辯說娘一定能生兒子,因爲在夢中娘這一胎根本沒保住,她自然不知道是男是女,只是認真地回答:“我不會勉強招贅一個不好的人,那樣還不如就守着爹孃過日子呢,我和爹孃再帶着小妹妹也能把日子過好的。”

“婉兒,我嫁了之後,家裡就指望你了。就算娘生了小弟弟,他也還小,當門立戶也早着呢。若再是一個女兒,可就更難了。”

寧婉一哂,“原來你也知道家裡的難處。”只是不管家裡多難,寧清還是急着要嫁,並且要帶着足夠多的嫁妝去嫁。

“我當然知道,”寧清卻說:“所以我就想着,等我成了親,讓劉貨郎來幫着爹,那樣你要是想嫁,也可以嫁人了。”

畢竟寧清還是那個精明的人!在夢中的時候,她一再反對自己出嫁,只怕自己嫁了爹孃無人管。甚至因爲招贅不易,寧清和二姐夫還爲自己說了一個人,後來自己知道了那人品行不好,還氣得和她打了一架呢。現在她卻希望自己早些嫁人,她和劉貨郎將家裡剛剛做起來的山貨生意接過去。

寧婉一笑,“我嫁不嫁人的事另說,但是家裡現在的生意是我做主的,這一點我早向爹孃說明白了,將來就是我嫁人了,這生意也是我的。”

寧清忍不住了,“你現在還是寧家的人,怎麼能說這生意是你自己的呢?這是寧家的生意纔對!” шшш ▪ttκá n ▪C○

“做生意的辦法是我想出來的,本錢是我拿出來的,所以生意就是我的,”寧婉知道自己必須堅持這一點,否則爹孃現在雖然能夠對三房冷漠視之,卻不會提防他們的親生女兒,“不信,你去問問爹孃,他們是不是已經答應了?”

寧清跺跺腳回房去了,寧婉還是一個人坐在門前,皎潔的月亮升了起來,將淡淡的光茫撒下來,將她的身影照得格外清冷。

今天是爹第一次一個人去虎臺縣,寧婉雖然在娘面前再三保證不會有事,但是她其實比娘還要擔心。雖然每日裡看到身體康健的爹,但是她時常把爹當成夢中那個病弱不堪的人,總覺得自己要護着他,照顧他。

爹今天是卯時左右走的,按說酉時過便該回來了,但現在已經過了戌時了。寧婉擔心地再坐不住,起身向村口走去,才走到半路,就看見一人一驢的影子在月光下走了出來,幾步跑過去,“爹,你回來了!”

寧樑不想幺女竟還沒睡,就笑着摸着她的頭說:“怎麼,擔心爹了?爹一個大人能出什麼事?”

是這樣的,但是還是擔心。先前爹就是這樣,明明咳得不行,卻瞞着寧婉幹活兒掙錢養家,寧婉知道了之後便隨時都要看住他,所以就成了習慣。眼下她只笑着告訴給爹,“新收的菜都曬了,等鮮貓爪兒菜沒了再賣乾菜。”

寧樑知道女兒收菜的打算,但是聽到幾百斤的菜也吃了一驚,“人少好吃飯,人多好乾活兒,果真就不一樣,竟採了這麼多。”

“今天收了七百三十六斤,發了三百多錢,又有幾個半文的都按一文錢給了,”寧婉將數字報了出來,又道:“剛剛餘家的人來問我還收不收,我都答應了下來,所以明天的菜還會更多!我們要換些銅錢纔夠用呢。”原來賣綢緞和金飾時得的都是銀子,這幾日雖然收了些銅錢,但是按寧婉估計大家採貓爪兒菜的熱情,很快就會用光了。

寧樑在心裡算了算帳,便也知道這些貓爪兒菜運出去能掙多少錢,就笑着說:“那我以後便不去採貓爪兒菜了,每日只管將菜送到虎臺縣就好。我正要告訴你,今日我爲什麼回來晚了,因爲遇到一個收貓爪兒菜的,我們說了半晌,他最後答應不論多少鮮菜都要,每斤兩個錢不變。這樣,如果酒樓要不了這些鮮貓爪兒菜,我們就可以都賣給他了。”

寧婉猜測着,“這人恐怕另有路子,可能是運到安平衛去賣吧。”

“我們也不管他有什麼辦法,只掙了我們的錢就好了。”

鮮菜比干菜賣得貴,又不必晾曬,但是寧婉卻不願意爹太累,還是反對道:“還是隔一日一去吧,總要歇一歇的。”

“爹不累,”寧樑笑着,更何況不過是走些路,東西都有小毛驢揹着。”

寧婉就道:“就算人不累,小毛驢也會累的。”

總算這句話說到了寧樑的心裡,想了想說:“那就這樣吧,去兩天在家歇一天,讓小毛驢歇一歇,我正好在這空日子給地裡鋤鋤草,再澆澆菜園子。”

寧婉看看爹,雖然半夜裡出的門,天黑了纔回來,但是滿臉的笑容,神采奕奕,便也知道他和自己一樣,看到家裡掙了這麼多錢,便滿身都是興奮,根本覺不不出累,只得點頭,進了屋子給爹熱了飯端來,卻又囑咐,“爹,過了這個月,你可要好好歇歇。”

娘雖然被寧婉管着早躺到了炕上,現在也沒有睡着,因此也跟着女兒一起勸道:“錢沒有掙夠的時候,人又不是鐵打的,怎麼能不累?”

爹便笑道:“這貓爪兒菜也只能採一個月,我們掙上一注兒錢後自然就歇着了,那時寧清的親事也要辦了。”他雖然沒說,但是很顯然到時候一定能把給寧清的壓箱底兒錢掙出來。

娘聽懂了,也輕輕笑了,當時自己病了的時候真擔心家裡拿不出錢給清兒陪嫁,現在一切都再順利不過了,就又向寧婉笑道:“你也累了一天了,趕緊去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