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的風波就算過去了,於氏就低聲向女兒說道:“都說你婆婆是個糊塗人,我瞧着其實也不糊塗。剛剛我們出去她對我和你大姑十分地客氣,反倒對孃家人很是平淡,可見她還是知道誰對誰錯的。”
其實婆婆還是糊塗的。就說今天吳二嬸的事,她能如此過分只能說明平日也不是很良善的人,自己是剛嫁進門的新媳婦,與親戚們還不熟,而婆婆卻從沒有提點一句。只能說她根本不甚清楚,只看她對這些親戚們都差不多,沒有親疏遠近,就知道多沒有心計了。
但寧婉只一笑,“我婆婆畢竟有一項好處,那就是一般的事情都肯聽我們的勸。”只除了那一件事以外。
“只要不是故意爲難媳婦就是好的了,何況還肯聽你的勸,”於氏見多了婆婆刁難媳婦的,最怕女兒受這樣的苦,因此十分爲女兒慶幸,“就說你第一胎生了女兒,親家非但沒有一點不高興,反而將這洗三兒宴辦得十分隆重,就是生了兒子也不過如此了!”
這一點寧婉也十分感念,“我先前也怕婆婆見生了孫女兒不高興,不想她竟一直說我有福,又說她一直想再要個女兒卻沒有,故而對孫女也十分好。”
“有兒子當然好,可是有女兒也是極享福的。就說我和你爹吧,一直不是借女兒的光?”娘說着就俯身細看外孫女兒,“長得像她爹的多些,眉毛眼睛都像,好看裡頭又帶着些英氣,將來大了一定了不得。”
寧婉也越看越覺得女兒眉眼與鐵石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就笑了起來,“剛生下來時,他還說孩子長得醜呢。”
“他從小去當兵,哪裡見過小孩子什麼樣?”娘卻幫着鐵石說話,“說起三女婿,果真是個難得的,你的事他竟事事想到頭裡,在外人面前避也不避地對你好。”
許多男子未必是對媳婦不好,但在外面卻爲了顯出男子漢的氣概對媳婦頤指氣使的,但鐵石卻從不這樣,一則他對自己情分深厚,再一則就是他本就威名赫赫,也不需要靠着媳婦顯什麼本事!
寧婉就告訴娘,“我有身子後他一直在外面,因此一回來就整日陪着我,說要補償我和孩子呢。”
於氏聽了倒又想起一事,“前些天你爹去安平衛送貨,聽人說女婿因爲私自將虎踞山的銀子分給大家,得罪了指揮使,如今不讓他接着剿匪了。這一次我來聽着意思他在家裡住了快兩個月了,看來□□竟是真的?”
這些事小夫妻倆並沒有告訴老人家,只說鐵石因剿匪有功回家休息些時候,不想爹在安平衛聽了信兒,寧婉就先叮嚀娘,“我婆婆還不知道呢,千萬別在她面前提起。”然後才告訴娘,“事兒果然不假,但鐵石也有因爲我要生了回家陪陪我的意思。”又說:“娘回去與爹說,不必擔心鐵石的前程。遼東不同別處,常有夷人犯邊,鐵石這樣的戰將總會有出頭之日。而我呢,倒寧願他在家裡多住些時候,反正家裡也不缺花用。”
娘聽懂了就笑了,“你說的也有理,雖然指揮使是壞心,但你竟然能得了女婿陪着生了孩子,就算是好事了。”
娘倆兒正說着悄悄話,大姑和大姐也走了進來,大姑就笑着說:“方纔那個吳家二嬸出去後就訕訕的,坐了一會兒見大家都不與她說話,覺得沒趣兒就走了!”
大姐也笑道:“你婆婆對大孫女兒很歡喜呢,今天這洗三宴做了好多菜,如今又擺了各色點心果子請大家吃,門前只要有過往的人就送紅蛋!”
寧婉就笑,“如今我婆婆手裡有錢,從知道我有了身孕起就流水般地花用起來,又是給宅子裡所有人都裁新衣裳,又是給大孫女兒打了一套的金項圈、金手鐲、金腳鐲,今天辦宴定然也是好酒好菜地招待。所以我過得好着呢,你們不必惦記。”
娘早就放心了,便又問起,“奶水可夠孩子吃的?”
“每天喝這麼多的湯水,哪裡會不夠?”寧婉就說:“孩子畢竟小,有時還吃不盡呢,倒脹得我不舒服。”
娘和大姐就都說:“只聽人家說奶不夠吃的,你竟然還多了。”
大姑聽了卻趕緊道:“這可不是小事,倒要小心。我生喜姐兒的時候就這麼樣,然後就生了乳癰,非但喜姐兒沒了奶吃,我也差一點燒得沒命了。”
大家還是第一次聽大姑說起這事兒,都趕緊問:“那怎麼可好?”
大姑就說:“後來問了有見識的老人家,說孩子吃不盡的奶要擠出來。”
寧婉聽了就趕緊要了碗,將多餘的奶汁擠出來,果然覺得心胸暢快,“幸虧大姑過來告訴我,要麼我恐怕也要得乳癰。”
大姑就又說:“婉兒怎麼沒請個奶媽?你們家現在畢竟是官宦人家,又不缺這份錢,且有人奶孩子帶孩子,你也能輕省不少。”
娘就搶着答道:“才知道喜信兒時我就悄悄問了她,如果想僱就早些與牙行畢掌櫃的說了,挑個老成能幹的,只是她卻只選了萬氏帶孩子。”
寧婉卻有自己的道理,“大戶人家的孩子都是奶媽喂着,與親孃反而不親;再者奶媽有好的,也有壞的,我就聽人說過還有奶媽趁主人不在時偷偷打罵孩子,孩子這樣小又不會說,只能白白吃虧;我懷胎十月辛辛苦苦生的孩子,自然要親手帶着才放心,故而只又僱了個人幫忙。”又指了擠出來的奶水道:“再者哪個奶媽能有我的奶水好?”
“你說的倒是對,”大姑就說:“剛剛你娘看畢婆子做湯水有手段,又肯用心,給你做的吃食樣樣都好,還特別給她一對銀鐲子呢。”
寧婉聽了就笑了,“這些日子我們家下人都發了小財,婆婆大方,鐵石花起錢來更是撒漫,娘也跟着來湊熱鬧。”
大家就都笑,“還不是爲了高興。”又說了半日的閒話,走前又說:“今個兒來洗三兒,等到滿月時還要來的。”
來添盆的女眷們走後,鐵石纔回了屋,他方纔帶着親兵們跑馬去了,進了門說:“我告訴吳叔了,以後不讓二嬸再進我們家。”
“誰這麼快的耳報神!”寧婉就笑,“其實我也不過藉此立個威,免得大家以爲我坐月子便管不了家事,想欺負到頭上來呢!”
“正是!”鐵石聽說二嬸將月子裡的媳婦惹生氣了,早就不高興了,“其實那些人也不必多理他們,當初娘和我過得不好時,也沒見他們時常上門。”
自己若是早知道當然也會早對吳二嬸有些提防,但現在事情發出來也不晚,寧婉瞧着鐵石的神色,便知道他其實也沒真正明白吳二嬸的小心思,因此也只道:“趨炎附勢人之常情,我也不在意幫幫親戚,但是想壓我一頭是不能的!”
鐵石見媳婦笑眯眯的樣子就知她果真是爲了立威,其實並沒有生氣就放下心,笑着將外面的事講給她聽。其實媳婦是喜歡打馬出遊的,但爲了自己生孩子只能悶在家中,心裡一定覺得很沒趣。
寧婉笑着靠在被子上聽。一時孩子又醒了,自是要換尿布餵奶的忙上一通。待奶過孩子,又將多餘的乳汁擠出來,鐵石見了自是要問,得知了原由趕緊上前道:“哪裡用這樣麻煩,我有辦法!”
鐵石的辦法說起雖然有些難堪,但其實特別有效果,比起一點點向外擠要容易得多,且他還有道理,“擠出來扔掉多可惜呀,如今正好給我補養補養。剛剛你沒聽我娘說我小時候吃奶都吃不飽嘛!”
寧婉紅了臉,卻又說:“每次餵奶時你要是在,就便宜你了!”
“就是爲了這個,我也會一直在家裡的。”
居家的日子並無大事,守着剛出生的女兒寧婉滿心歡喜,又覺得身上多了一重責任,每日裡照料孩子之餘又與鐵石商量,“女兒的名字應該定下來了。”
其實生孩子之前他們商量過許久,也給孩子擬了好幾個名字,有男孩的也有女孩的,但是真到選的時候卻又猶豫了起來。
“要麼就選‘珍’字,叫盧珍?”
“或者是‘玉’字,盧玉?”
“‘清’字怎麼樣?”
寧婉說着就搖了搖頭,“總之不十分滿意,要麼再想相。”雖然許多人家生了女孩就隨便取個名字,甚至圖省事就大丫大妞的叫着,但她卻一心給女兒起一個好名字。畢竟女孩現在起了名就不會改,而男孩在讀書時還可能重新起個大名,因此就更要慎重。
盧鐵石也沒主意了,他還有一事沒說,婉兒還曾請娘幫着孫女兒起名,但是娘卻將他叫過去,讓他去安平衛報喜,順便請爹給大孫女兒起名。
報喜的事他是不會去的,安平衛那邊甚至還不知道婉兒有孕了呢,上一次他去安平衛報捷就什麼也沒說。所以這個名字他一定要早些定下來,免得安平衛那邊知道了又有麻煩。
因此他想了又想,突然笑道:“我們還真是糊塗,現成的好名竟忘記了用——盧槐花,我那次陪娘去看你,你正在採槐花呢吧,手裡提着盛了槐花的籃子,頭上落了幾朵小槐花,滿身槐花香氣地走過來,後來還把半籃槐花給了我,回家後我就告訴娘按你說的蒸了槐花饅頭……”
“天啦!”寧婉驚叫一聲,“你沒把那半籃子槐花扔掉呀!”
“怎麼會扔掉呢?”盧鐵石瞧着她突然就笑了,“我後來好多次夢到你提着槐花籃子送給我的情形。”又伏在她耳邊說了幾句。
雖然是夫妻,但寧婉聽了依舊臉紅了,趕緊掩了他的嘴,“說正事呢!”
最終就定了下來。但是寧婉還是又略改了一改,“若說槐花,就當小名吧,大名就叫盧槐,將來我們有了兒子也一樣起名,我曾聽封家少奶奶說過,許多詩書人家女兒的名字也與兄弟們一樣,不落俗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