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安然出了病房,直接找到二樓病房裡頭睡得鼾聲震天的雲海,叫醒他之後,也不忙着解釋,先跟岳父一起去醫生值班室,借了電話打。
雲相思跟周蘭英聊了快半個小時,把村裡最近的八卦全部聽了一遍,嘴裡附和着她媽高昂的興致,心裡卻惦記着回去處理魏家禍事的魏安然。
這次的事情不是小打小鬧那麼簡單。非法禁錮他人,還有強姦迫害流產等等故意傷人的惡劣行爲,不是輕飄飄地拖着白家人喊親家能糊弄過去的。
魏家仗着魏安然的勢想欺人,可惜人家白村長也不是沒見識的,對唯一的閨女白玉蘭也疼得眼珠子似的,肯定不會買魏家的賬。
這事要鬧起來,白玉蘭名聲不要,魏家也得不着好去。
王翠珍魏家玉怕是逃不掉牢獄之災,而具有攻擊性的傻子魏家寶,怕是會被強制送走吧。
這樣一來,壞人是得到應有的報應,可魏安然這個徹頭徹尾的無辜者,卻一定會受牽連。
部隊對軍人的要求總是很嚴格的,不但要軍事素質過硬,更是重視他們的思想品質。
李愛軍受王霞蘇紅拖累,最後鬧到灰溜溜地被趕出部隊,復員回家的下場。
前車之鑑不遠,魏安然好不容易擺脫一塊牛皮癬,順利進到黨校進修,眼瞅着事業慢慢有了起色,還立下幾次功勞,正是評功論賞,提拔他的關鍵時刻,突然鬧出這樣嚴重的事件,實在叫人頭疼。
雲相思翻來覆去地睡不着,瞅着黑漆漆的房間,不住在牀翻着烙餅。
事情已經出了,再煩再惱,也不能逃避,得想着怎麼解決掉才行。
最直接的法子,當然是跟惹禍的魏家切割開來,從一灘渾水裡頭擇出魏安然,獨善其身。
不過這是下下策。
華國是人情社會,重視倫理道德,不然魏安然也不會被一個養恩孝順,壓得這麼些年擡不起頭。
要是他現在跟魏家人鬧崩決裂的話,只會給人留下刻薄寡恩,六親不認,落井下石的壞印象。
他的路走到這裡也到頭了。
這法子不啻於飲鴆止渴,不可取。
一定還有別的辦法的。
雲相思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模糊的天花板,聽着爐子裡火炭燃燒的細微聲響,腦子轉得飛快。
電話鈴聲刺耳響起,她驚得一個激靈,第一時間搶起話筒。
“喂。”
她短促地應答一聲,屏息等待那頭人出聲。
“是我,你還沒睡吧。”
魏安然清冷的聲音順着電波傳遞到雲相思耳朵裡,她緊繃的心絃瞬間放鬆,嘴角不自禁抿起一抹輕鬆的笑花。
“沒。你到了?事情還順利嗎?我爹呢?他跟着忙到這會兒?”
她能從魏安然的語氣裡聽到一抹八風不動的鎮定,這種感覺十分微妙,她卻能敏感而肯定地從他與往常無異的語調裡輕易辨認出來。
“岳父在旁邊,你簡單跟他說兩句。我馬帶大寶哥他們回軍區醫院,你收拾一下,把錢帶,我順路過去捎你。”
魏安然語氣十分自然,不,是太理所當然了,引得旁邊的雲海轉頭盯了他一眼。
雲海接過遞到手邊的話筒,一時之間有些不知道跟閨女說啥好。
還是雲相思先開口了。
“爹,大晚的,你別跟着跑了。有魏家人跟魏安然跟着,人手足夠了。先叫魏安然把你送回家歇着,我給我媽先打電話交代一聲,省得半夜叫門驚着她。”
雲海甕聲甕氣地答應着,聽着閨女大大方方的話,心裡頭那點子彆扭也沒了,舉着話筒問魏安然。
“安子,錢要是不夠的話,等會回家我給你拿點。紅豆這陣子苦熬,身子肯定更弱,你得給她留點生活費。”
魏安然一怔,像是纔想到雲相思也要用錢,嘴角不由自主地便抿緊,瞧着有些不悅。
對他自己的不悅。
魏安然一板起臉來,饒是活了大半輩子的雲海也有些犯怵。
雲海正想翻出幾句話打個圓場,別叫閨女女婿之間生出罅隙,耳邊已經傳來雲相思輕鬆帶笑的聲音。
“爹,你想到哪去了,我還能缺錢啊。再怎麼說,我還掛着一個大工廠廠長的名頭呢,要是錢不趁手,也能先預支工資,或者跟我師公他們借。你放心,委屈不了我的。”
她趕緊補充解釋,心裡暖洋洋的又是溫暖又是羞愧。
“我身體也好着呢。我是老師才過世,心裡難受得緊,不想說話,所以才一直沒給你們打電話。我現在已經沒事了。爹你別生我氣,我剛已經被我媽訓半個多鐘頭了。”
她誇張地告狀,爲自己開脫着,怕性子老實又較真的爹,真生了她的氣。
老實人都是這樣的,平時都能忍讓你,但如果你真觸犯了他們的底線,那想再彌補挽救,難於青天!
雲海聽着閨女軟綿綿的撒嬌,惦記她半個多月的心這才落下,哪裡還會生她的氣。
他嘴不說,對這個打小養在家裡的孩子,同樣寶貝得不行,不捨得叫她受半點委屈的!
“爹不生氣,你沒事爹高興着。那你收拾,這佔着人家醫院的電話,別耽誤人家事。我掛了啊,你多穿點。”
雲海笑開一臉褶子,完全沒想着再問問魏安然還有沒有交代,直接撂了電話,心滿意足地去摸後腰彆着的旱菸袋。
王醫生趕緊咳嗽一聲,制止他抽菸味嗆人的旱菸袋。
雲海抱歉地衝他笑笑,攥着菸袋鍋子也不點,偶爾擡起來湊近鼻子聞一下過過乾癮。
魏安然謝過王醫生,跟他結算清楚醫藥費住院費,連白玉蘭那邊的費用一併繳清,他這些日子好不容易攢下來的一點錢,又全部花光了。
辦完手續,魏安然不敢耽擱,帶着雲海,大步回病房,連夜給魏家寶轉院。
他一臉嚴肅,滿腦子想着岳父剛纔小心翼翼的囑咐,要給他紅豆留點生活費。
這樣的話從岳父嘴裡說出來,叫他十分羞愧。
他自認是個頂天立地的大男人,要擔負起照顧妻子跟家裡的責任。
他一向覺得他很讓着雲相思,慣得她越來越嬌氣。他還自鳴得意來着,覺着這是他這個做丈夫的成,是他作爲男人的榮耀。
可是,他現在卻需要岳父來提醒,才知道對媳婦提的要求過分了。
他是不是哪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