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相思悶哼一聲,臉皺成一團。 外頭的爭吵聲弄得她頭痛欲裂,化療的痛苦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又沒死成?外頭是媽媽又在跟爸爸爭吵誰對她的付出不夠多嗎?何必呢。她一個人挺好的,他們好好各自過好自己的新生活行。
拖了這五年,所有人都疲憊不堪,已經夠了。她也想解脫來着,省得心底僅剩的那一點點溫暖,在一次次病危脫險之後的尖銳爭吵,被磨得點滴不剩。
“我好好的閨女在你們家磕得頭破血流人事不知的,你們魏家得給我個說法!現在可是新社會,是講道理的,別想欺負人!你們家二小子是連長怎麼的?這事兒要是不給我個說法,我告到他們部隊去!”
尖利的嗓音炸響,雲相思腦大段大段記憶衝擊而來,她眼前一黑,差點又昏過去。
“我們家怎麼不講理了?人家玉蘭姐在邊看得清清楚楚的,是紅豆想要討好我大哥,搶着給我大哥端飯。我大哥跟玉蘭姐慣了,不喜歡紅豆,這有錯嗎?都叫她滾開了,她還腆着張臉往人跟前湊,不是她自己個兒找揍?還怪到我們家頭了!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們家的壞心眼!”
清脆的嗓門機關槍似的叭叭叭一堆,雲相思腦子裡浮現一個任性少女的形象,是魏家玉,魏安然的妹妹。
“誰不知道雲紅豆不要臉,早早相我二哥了。三天兩頭往我們家跑,想要賴我們家?想得美!我二哥那是連長,是大官兒!雲紅豆什麼玩意兒,能配得我二哥?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麼德行!我呸!”
魏家玉一口唾沫吐到地,不屑地看着地抱着閨女氣得渾身哆嗦的周蘭英。
“你們趕緊麻利地滾!想弄一招苦肉計訛我們家,騙傻子呢?你去告啊!不敢去的是孫子!叫公安局把你們這些詐騙犯都抓起來,蹲大獄!”
魏家玉嗓門高高的,一手叉腰,指着大門口轟人。
雲海猛地站起來,緊緊攥着手裡的菸袋鍋子,氣得一張皺紋縱橫的臉更黑了,嘴脣哆嗦着,說不出反駁的話。
“老天爺啊,你開開眼吧。沒天理啦。打人的反咬一口,受害的還成詐騙犯了!老天爺啊,誰壞了良心,你快劈下道雷劈死他們吧,活不了啦!”
周蘭英抱着閨女哭天搶地的,吸引了半個村子人過來看熱鬧。
雲相思耳朵被吵得轟隆隆的,腦子裡剛接收了前身的記憶,正鑽心的疼,想要制止她媽媽的哭嚎,身軟的一點力氣使不出。
“紅豆媽別哭了,紅豆傷着了,趕緊看看去啊,耽誤了孩子的病可了不得。”
有人勸着周蘭英先去醫院,周蘭英抱着閨女不撒手。
“他們魏家不是人,打傷了人還反咬一口!我們咽不下這口氣!魏家要是不給我們一個說法,我們一家三口死在這了!”
“哈,你捨得死?你不是盡天攛掇着你閨女勾搭我二哥,等着做老丈母孃享福呢?都別攔着,我看她怎麼死!訛人還有理了,我們家不慣你們這臭毛病!”
魏家玉氣焰更高,仰着脖子跟周蘭英對罵。
沒人敢勸魏家這個厲害閨女。魏家雖然出了一個連長,但是家裡頭大兒子是個傻的,小閨女又是個要強霸道的,村裡人雖然面對魏家都敬着,背地裡都在看魏家的笑話。
“殺人償命,打傷人得賠,這是天經地義的事!你個黃毛丫頭一邊兒去,大人說話小孩子插什麼嘴!魏國柱,你說句話,我閨女被你兒子打傷了,你到底管不管!不管我可真去找部隊,找能管的地兒去!”
周蘭英看着懷裡的閨女一直沒醒,心裡頭也開始發慌,顧不得再撒潑,直接質問魏國柱。雖然誰都知道,魏國柱當不了魏家的家,但是在外頭出頭露面的,還得是男人。
魏國柱也蔫蔫地蹲在院角,吧嗒吧嗒抽着旱菸袋,被周蘭英點名了,這才磕磕菸袋鍋子站起來。
“先給娃看病,別的以後再說。”
周蘭英冷笑一聲,抱着閨女想站起來,沒抱動。
“好吃懶做的死肥豬。”
魏家玉惡毒地罵了一句,白眼快翻天了。
雲海惡狠狠地瞪她一眼,嚇得魏家玉往她媽身後躲了躲,到底不敢再罵人,不服氣地衝三人身後又吐了口口水。
村裡人勸和着,雲海默不吭聲地帶着老婆閨女從魏家出來了。
雲相思包在被子裡,被她媽抱着,坐着村裡公社的拖拉機往縣裡頭衛生院趕,不穩的魂兒都差點被顛出去。
衛生院條件不怎麼好,老大夫靠着大半輩子的經驗,給她開了副藥,先打了一針青黴素,叫住院觀察。
這一住院是好幾天。醫院天天來催繳費,說是不繳費不給開藥,也不許人離開,怕賴賬不還。
雲相思迷迷糊糊的,一天只醒幾次,醒不大工夫又接着昏睡,黑天白夜的都是周蘭英兩口子伺候,可把倆人急壞了。
可是醫生查不出什麼大毛病,只含糊說可能磕到頭,有淤血,等淤血吸收完,人會醒過來,建議他們去省裡大醫院做進一步檢查。
可雲家哪有錢啊。
周蘭英熬得人都瘦了一圈,一咬牙,說盡好話借了醫院的電話,硬着頭皮到處打聽了半個鐘頭,把電話打到了魏安然那裡。
“魏安然,我是紅豆她媽。紅豆被你大哥打破了頭,在醫院住五天了,醒不過來,飯都吃不下。你們家不講理,打傷人半點不管。魏安然,這事兒你管不管?你要是也不管,我可要找你們首長了。”
周蘭英火得厲害,嗓子嘶啞,沒力氣爭吵,態度倒是冷靜不少。
魏安然一愣,眉頭皺起來。
“嬸子你先別急,這事兒我不知道。我先問一下,要真是我們家的責任,我一定不推脫。你先給紅豆治病,人最要緊。錢不趁手,跟我家先拿。”
周蘭英高高吊着的心一下子落下來,鼻頭有些發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