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牙使臣才一進門就聽到兩位子爵院子裡傳出殺人般的慘叫聲,他嚇了一跳,問道:“怎麼回事?”
侍從忙跑過來回答:“王府的幾位公子正在給子爵治病。
這是治病還是殺人?
葡萄牙使臣正從府衙那裡受了一肚子氣回來,聞言想也不想就朝小院子裡去。
小安和小獅子正跪坐在牀上使勁兒的給若昂搓藥酒,一開始他還能慘叫出聲,現在他卻已經只能哼哼了,完全沒力氣了。
小獅子偏還一邊給他搓一邊問:“痛不痛,痛不痛?”
若昂已經痛得沒力氣回答,只能扭曲着一張臉看他,小獅子惋惜,“不痛啊,沒關係,我再用點力,要是不痛淤腫就化不開。”
手上繼續用力往下按,若昂雙眼一番,剛要昏過去,小安那邊也用力往下一按,若昂痛覺神經一觸,還沒痛暈又給痛醒過來。
虎頭和齊文謖則興致勃勃的站在牀下給他們指導,若澤在一邊急得團團轉,虎頭還抽空安慰他,“你大哥不會有事的,我們練武受傷經常這麼搓藥酒。”
若澤懷疑,“也有這麼痛嗎?”
虎頭點頭,“當然了,我第一次上藥都哭了呢。”
若澤只能用目光向大哥表示同情,“我們以後不打架了好不好,和你們打架太疼了。”
虎頭撇撇嘴,“是你們先動手的。”
若澤不服,“明明是你先打我的。”
“那也是你先用手指指着我小安哥哥的,你都用手指指小安哥哥的鼻子了,還不准我動手?”
若澤懵懂,“爲什麼不能用手指指小安的鼻子?”
虎頭鄙視他,“你們洋人真笨,不知道手指指人是侮辱人?我們聖人說過,士可殺,不可辱,我小安哥哥以後是要當狀元的,是士人中的第一人,要是被你指了都沒反應,他以後還怎麼當狀元?”
若澤依然聽不明白,但他也知道打架的事似乎是因爲他用手指指了小安引起的。
虎頭繼續道:“我只是掰你手指頭,讓你記住這個教訓,誰知道你大哥就打我二哥和小安哥哥了?”虎頭撇嘴道:“你大哥好不害臊,他十三歲欺負兩個五六歲的小孩,在我們大齊,十三歲都能娶媳婦了,我們還是孩子呢。”
在葡萄牙,十三歲也能娶媳婦了,若澤突然覺得他說得好有道理,一時竟不能反駁。
虎頭見他反駁不了就高興起來,他以前都是靠拳頭說話,還是第一次用語言就能勝過對方,虎頭一得意,話就多起來,“其實你們也該打,誰讓你們是壞人呢,竟然去侵略呂宋,害得那兒的小孩都沒了父母,沒有飯吃,也沒有衣服穿,可可憐了,我大哥和小寶哥哥還壓榨了我們的零花錢,要買了衣食支助他們,你們要是不侵略呂宋,那我大哥他們就不會搶我們的零花錢,我們就能買很多好吃的好玩的……”
若澤張張嘴巴,良久才道:“他們是探險家,是爲了我們偉大的陛下開疆擴土。”這是他從小受到的教育。
虎頭卻不屑的撇撇嘴,“那又不是無人的蠻荒之地要你們去開荒擴土,那是呂宋,人家有自己的皇帝,你們衝到別人家裡殺了人家的父母兄弟,然後跟你們的國王說,這是我們開闢出來的疆土,還要活下來的人感激你們給了他們一個戶籍,然後讓他們給你們當牛做馬,好不要臉。”
“胡說八道!”葡萄牙使臣怒氣衝衝的衝進來,眼睛通紅的瞪視虎頭,“這是污衊,這是對我葡萄牙的污衊,請你收回這樣的言論。”
小安和小獅子看見衝進來的使臣,動作利索的從牀上跳下來,一左一右的擋住虎頭和二皇子,對他怒目而視,“你想幹什麼?敢欺負我弟弟,信不信小爺我打你滿地找牙。”
使臣深吸一口氣,壓下臉上的怒色,眼睛沉沉的看了四個小孩一會兒,方纔擠出一抹僵硬的笑道:“幾位小公子,你們對我的國家有很大的偏見,呂宋還是部落模式,上面的土著連基本的耕種都不懂,我們的探險家會爲他們帶去先進的耕種技術和工藝,還會給他們帶去龐大的財富,我們是在幫助他們,並不是侵略,我們的探險家一向友好。”
四小孩有聽沒有懂,但他們堅信穆揚靈纔是正確的,既然孃親四嬸說葡萄牙是侵略,那他們就是侵略,剛纔虎頭說的那番話就是穆揚靈教導他們時打的比喻,因爲形象生動,所以就算是虎頭都記住了。
也因此,聽不懂高深話的四小孩堅決的認爲使臣是在辯解,但小獅子和虎頭齊文謖不知該怎麼反駁他,小安卻抓住了關鍵,只問道:“友好會殺了他們家人?爲他們好就讓他們臣服於腳下?”
使臣理直氣壯的道:“這是不得已採取的方式,我們是爲了他們好,他們以後會明白的,也會感謝我們的。”
四個小孩的眼睛就有些飄忽,小安驚訝道:“原來還可以這樣?那我們現在殺了你,你的家人也會感謝我們嗎?”
虎頭認真的補充,“我們也是爲了你好。”
小獅子笑嘻嘻,“提早送你去見如來佛祖,阿彌陀佛!”
齊文謖從後面探出腦袋,眼睛亮晶晶的道:“那我們多做一點好事,把他們都殺了,他們的家人都會感激我們的吧?”
見使臣氣得臉色發紫卻拿他們沒辦法,四個小孩就做了鬼臉跑出去,小安邊往外走還邊策反若昂兄弟倆,“你們別跟着他們了,他們這麼蠢會把你們也帶笨的。”
若昂和若澤低着頭不說話,倆人畢竟年長好幾歲,這幾天人生觀,世界觀和價值觀都受到巨大的衝擊,他們不像四小孩還懵懵懂懂的純粹在以話駁話,他們已經隱約能意識到,使臣的這些話不過是明面上的理由,真正的本質就是他們需要呂宋的土地,呂宋的勞工,呂宋的港口,那能爲他們帶來利益。
若昂想得更多些,使臣和大人們是不是都知道這一點,他們知道自己是壞人,卻依然去做壞人。
他們真的是爲了陛下開疆擴土嗎?
還是爲了開疆擴土後的爵位,爲了之後的身份地位和金銀財寶?
他也要成爲其中的一員嗎?
若昂精神有些恍惚起來,若澤則是單純的傷心自己竟然真的是虎頭嘴裡的壞人,他是壞人!
可他明明想做個好人的。
才十歲出頭的孩子無措的看着兄長,眼淚汪汪起來。
使臣卻沒能明白兄弟倆內心的糾結矛盾,只是恨聲道:“以後不准他們再到會館來,大齊人對我們很不友好,兩位子爵閣下還是在院子裡好好養傷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