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英像往常一樣下班回到家，一進門，就愣住了，家裡實在太安靜了，以往這時候，楊容月會在廚房忙活着做飯，她爸會在客廳看報紙，韓愛紅和韓愛國在他們的房間裡爲聽哪個臺不停的爭吵，孟嬌則裝模作樣的拿着本書在看，但現在……
目光所及空蕩蕩的一片，靜的時間好像不動了。
她遲疑着走進客廳，就發現了不對勁，地上散着不少白瓷碎片，而茶几上她爸放置水杯的固定位置上躺着七八個菸頭。
她腦子裡飛快的轉動起來，難道是舉報信的事兒引爆了？她爸發脾氣砸東西出氣了？那楊容月和她那對弟妹呢？
這時，主臥的門開了，韓城一臉疲憊的走出來，身上的衣服皺巴巴的，往常板正到近乎嚴肅的頭髮也略顯凌亂，跟以往相比，彷彿一天就蒼老了好幾歲。
韓英從沒見過這幅頹廢樣子的韓城，眼神不由發怔，她爸不管什麼時候都是精精神神、一絲不苟的……
她喃喃喊了聲“爸？”。
韓城嗓子沙啞，勉強應了聲後，擠出一抹溫和的笑，狀若隨意的道，“回來了？今天怎麼沒去你姥爺那兒？”
韓英回神，神色複雜的問，“你不想我回來？”
韓城下意識的斥道，“胡說，這裡是你家，我怎麼會不想你回來？我是覺得……”聲音頓了下，轉了話題，“我去拿掃把。”
韓英快他一步，“我去吧。”
說完，就去了廚房，找到掃把和鏟子，把客廳地上的碎瓷片清理乾淨，然後重新找了個杯子，從暖瓶裡倒了杯溫水，走回來遞給他。
韓城心不在焉的坐在沙發上，機械的接過來杯子來，指了指旁邊，“你也坐吧，咱們父女倆……說說話。”
“好。”
閨女難得乖巧聽話，沒有跟以前似的，和他唱反調，韓城此刻的心裡卻不是欣慰高興，而是無法言喻的心酸難受，忍不住脫口而出，“小時候，你就是這樣兒招人稀罕……”
韓英心裡一抽，嘴巴就有些管不住了，陰陽怪氣的道，“是啊，長大卻不懂事、討人嫌了，您覺得這是爲什麼呢？”
韓城扭頭看她，這次不再一味的只是怪她不懂事了，而是語氣沉痛的懺愧道，“都是爸爸的錯，一步錯、步步錯……”
韓英一下子抿緊了脣。
韓城繼續道，“這些年，你心裡一直都在怨恨爸爸吧？”
聞言，韓英挺直脊背，語氣卻淡淡的，“談不上怨恨，誰叫我媽死的早呢，你當初娶楊容月，不是也打着照顧我的旗號嗎？你是爲我好，我要是怨恨你，豈非不識好歹了？”
韓城自嘲的笑起來，“是啊，當初我確實是這麼跟你說的，也是這麼跟旁人說的，我工作忙，沒時間照顧你，你又小，找個保姆帶我也不放心，再娶一個妻子再合情合理不過了，只是我沒想到，你會那麼排斥這件事，自從她進門，你就開始鬧，不管她怎麼討好你，你都不給她好臉色，跟我也疏遠了……”
韓英冷聲打斷，“你覺得是我容忍不了你另娶嗎？”
韓城眼神閃了閃，“難道不是？”
韓英嗤笑，“當然不是，自古男人薄情，我從沒想過你這輩子會只守着我媽一個人，你再婚我也有心理準備，甚至，就算我再不喜歡後孃這個角色，我也還是希望你身邊能有人照顧。”
韓城訝異，“那你怎麼……”
韓英一字一字恨聲道，“我只是容忍不了楊容月而已，您怎麼就看不明白呢？我不喜歡她，從她進門那天起，我就討厭她！你憑什麼覺得我倆能和平相處呢？憑什麼覺得她能照顧我、我就該敬她如母呢？就憑她在你面前賢惠又大度嗎？憑她能把你伺候好、讓你沒有後顧之憂可以一心謀仕途嗎？還是憑她給你生了兒子、後繼有人？”
韓城嗓子堵的幾乎說不出話來，臉色一寸寸變白。
韓英說出這些話，也幾乎用盡了力氣，緩了緩才又繼續道，“在你眼裡，楊容月溫柔賢淑、大方得體，她做什麼都是對的，而我，做什麼都是錯的，從她進了這個門，韓家就被她捏在手裡，我也逃不過去，我在外頭那些不好的名聲是怎麼來的？這都是她和孟嬌的功勞，要不是我背後有大舅和姥爺，我未必能活到現在。”
“小英……”
韓英冷笑，“覺得我危言聳聽嗎？那你知不知道，有一年冬天你出差，我晚上睡覺吹了冷風，早上就發了燒，她假裝關心給我吃了藥，說是退燒的，可我在家裡待了一天，燒都沒退，她卻遲遲不回來，後來才解釋說是醫院有病人走不開，我那會兒在家裡燒的都迷糊了，幸好天不絕我，大舅來給我送吃的，這才急慌慌的把我送縣醫院去打針，醫生說，再晚一點，我就算救回來腦子也會燒傻了，後來，我更是知道，我當時之所以吹了冷風，是孟嬌偷偷把窗戶開了……”
韓城震驚的喃喃道，“怎麼會？這是，是你七歲哪年？”
韓英嘲弄的道，“是啊，那年楊容月懷了身孕，早早查出來是雙胞胎，您高興的很，她也高興，覺得終於能在韓家站穩腳跟了，就容不下我了，只要除掉我這個外人，那這個家裡就沒有礙眼的了，你們一家四口，過得多舒心啊。”
韓城嘴脣哆嗦着問，“當初，你怎麼沒說？”
韓英反問，“我說了，你會信嗎？”
韓城頓時面無血色。
韓英又道，“我跟楊容月的話比起來，半點可信度都沒有，在你眼裡，她對我比對孟嬌那個親生女兒都好，又怎麼會故意害我呢？而我，就是個謊話精，我說了，你也只會覺得我又是在故意詆譭楊容月罷了。”
“小英，對不起，我，我……”當年，他不光是眼瞎了，心也瞎了啊。
韓英見他這樣，心裡說不出是快意還是心疼，撇開臉，淡淡的問，“現在，你這是願意相信我了？終於看清她的虛情假意了？”
韓城僵硬的點了點頭。
“是什麼讓您開竅了？”
韓城忍着難堪解釋道，“……她在醫院收到兩回陌生人送的東西，我從那時候就開始懷疑調查了，這些日子，也查了個七七八八。”
“然後？”
“……她不守婦道，背叛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