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很大的燒鯽魚
鄭明珠往桌子上瞟了一眼,就跟兩位小姐說:“你們不用出來,只管在這裡坐着就是了。”
自己走到門口去,見陳頤安的奶媽子陳展家的一頭哭一頭走,後頭還跟着些探頭探腦看熱鬧的媳婦丫鬟,不過都沒人敢擅自進來甘蘭院。
陳展家的也不過四十多歲,圓圓胖胖的樣子,見了鄭明珠就哭道:“少夫人要給我做主啊。”
她是陳頤安的奶媽媽,平日裡在甘蘭院自然沒人敢怠慢她,就是陳頤安與鄭明珠也是客客氣氣的。
鄭明珠笑嘻嘻的站在門口,見她進來,就點手兒笑道:“媽媽來了,快進來,今兒廚房裡做了很大的燒鯽魚,正是媽媽愛吃的,又有一罈子好茉莉花酒,倒是難得的很,我正打發丫鬟去請你老人家呢,可巧你就來了,快跟我進來。”
還回頭跟珊瑚說:“你去叫夏桃回來,不用白跑了。”
一串子說的陳展家的一愣一愣的,一時回不過神來,讓兩個丫鬟扶着,不知不覺就跟着進去了。
進門一看,居然還有兩位小姐,陳頤敏爬了爬,爬到陳頤雅旁邊去,笑嘻嘻的跟陳展家的說:“媽媽坐這裡,嫂嫂說就等媽媽了呢。”
陳頤雅說:“季六嫂子,寶哥兒醒着呢嗎?抱來給媽媽瞧瞧,哎喲,可真愛死人了。”
季六家的連忙把寶哥兒抱了來,這會子正醒着,一隻小胖手揮舞半天,抱了過來,見了生人也不怕,倒是睜着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只是打量,打量半天,似乎對陳展家的胸前彆着的一串茉莉花有興趣,伸手就去抓。
這樣一個胖乎乎的哥兒,陳展家的心都化了,由不得就伸手接過來,把花給他玩,又說:“這個天氣雖說熱了,哥兒到底還小,襪子竟是棉的好,緞子薄些,又是滑的,容易蹬脫,有時候不妨沒看見,只怕寒從腳下起。”
季六家的聽了,連忙就去拿棉襪子來給寶哥兒換上。
鄭明珠笑道:“果然還是媽媽這樣經了事的事事想的周到,咱們年輕,都沒主意。”
陳展家的只是看着哥兒一臉憐愛:“哥兒壯健,比他爹強多了,安哥兒小的那會子,三四個月了,也就現在哥兒這麼重點。”
一說起來就沒法收得住,鄭明珠笑吟吟聽着,丫鬟只顧給她倒酒,兩個小姐附和着,說了半天,待寶哥兒睡着了,叫季六家的抱了下去拍着。
陳展家的這個時候想起來竟也哭不出來了,正尷尬呢,鄭明珠嘆口氣道:“如今夫人回了孃家,大爺伺候着去了,竟把這樣一大攤子丟了給我,媽媽也知道,我又沒經過這些,嚇的幾個晚上也睡不着,只怕錯了主意,在一家子跟前,我丟臉還是小事,大爺的臉面卻是要緊的。”
陳頤敏忙奶聲奶氣的說:“嫂嫂,我聽話,不讓嫂嫂生氣!”
陳頤雅也跟着說:“嫂嫂放心,我前兒就跟丫鬟們說了,如今母親不在家裡,嫂嫂第一回當家,自然難些,咱們越發要小心謹慎着,可不能給嫂嫂添麻煩呢。”
鄭明珠接着笑道:“媽媽這會子爲什麼來,我其實也知道了,只是媽媽想一想,這如今誰不知道我當家,誰不知道媽媽是大爺的奶媽媽呢,自然是一體的體面,大爺好了,媽媽自然也就好了,現如今,多少雙眼睛瞧着我呢,若是一時輕輕揭過,於我有什麼壞處?媽媽歡喜了,我也不煩難,只大爺的臉面就顧不得,平日裡大爺有了什麼,媽媽還勸着呢,如今自也不肯白白的壞了大爺的名聲。且前兒大爺出門的時候,就跟我說,媽媽是最周到穩重的,別的地方不好說,只在咱們這邊兒,哪個丫鬟婆子有了不好,媽媽自是要說她們的,叫我只管放心纔是。我想着,大爺看人最準的,那想來,今兒這事,就是我不說話,媽媽只怕也要先罰了,怕是比我還罰的厲害呢。”
又是勸又是捧,面子給的大了,捧的高了,陳展家的一時囁嚅着,倒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瑪瑙在後頭站着,給陳展家的夾菜,一邊笑道:“少夫人只管放心,陳媽媽上回還說我們,少夫人年輕,難免臉嫩些,府裡有些媳婦仗着是三四輩子的老人了,便不大守規矩,若是遇着這樣的,就跟她老人家說,媽媽自然說她們。少夫人就是多慮,媽媽這樣明白的人,哪還用少夫人分說呢?”
陳展家的猶豫了半晌,終於說:“少夫人說的是,我那兒媳婦也忒不爭氣了,一時囑咐不到,就給少夫人惹出這樣的麻煩來,就是少夫人不罰她,回頭家去了,我自然也要打她的,如今少夫人當家,平白的駁了少夫人的臉面,咱們都是這院子裡的人,又有什麼臉面呢?越是少夫人當家,咱們越是要勤謹些纔是體面呢。”
鄭明珠笑道:“可不就是媽媽這話,誰家院子裡的媽媽丫鬟犯了事,難道主子就有體面了不成?”
陳展家的第一句話說出口了,後頭的就不難了:“當家自是難的,少夫人又是晚輩,伺候過侯爺夫人的奴才,輕易罰不得,這纔是大家子的規矩。咱們自己院子裡頭的人又是整家子都瞧着的,我這便是特地來與少夫人說,少夫人主意立起來纔是,竟不必爲了咱們的臉面被人在背後說道。”
瑪瑙笑道:“少夫人聽聽,我說什麼來着?早說了媽媽是最明白的一個人了,這樣的話,除了媽媽,誰還說得出來呢?”
連主子帶丫鬟的恭維了半日,走的時候又叫帶兩盒點心回去給孩子吃,陳展家的自覺有了臉面,倒是歡歡喜喜的就回去了。
瑪瑙見陳展家的走了,才笑道:“這些個奶媽媽,最是麻煩,等閒夫人大爺也要給她臉面,越發就比主子還大了,只是若是由着她在外頭哭着鬧着,雖說是她沒臉面,少夫人難免又是給人議論,到底奶過大爺的。”
鄭明珠笑道:“這也不是個糊塗的,大約是聽了不知道誰的挑撥,仗着有臉面,要來討恩典,也是比別的人尊貴的意思,其實略哄着些,知道道理,也就罷了,哪裡動不動就要打要殺的呢。罰了大爺的奶媽媽,誰臉上好看不成?只有那些實在不明白的糊塗東西,纔要略施懲戒纔是,家裡頭要一團和氣,纔是大家子的道理。”
陳頤雅在一邊聽着,直點頭。
她是花姨娘養大的,驕縱慣了的人,只如今漸漸大了,見了這些事,頗覺得這樣子似乎不一定行得通,倒是聽鄭明珠說話,覺得很通透,一下子就明白了。
那陳展家的走到二門上,就有一個媳婦悄悄張望,見陳展家的一臉喜色,不由的也歡喜起來,從角門子裡出去了。
到下午的功夫,陳三老太太帶着媳婦,去了陳三老爺府,去見太夫人。
太夫人有一肚子話想說,偏崔媽媽時刻不離的在這屋裡,她只得恨恨的看崔媽媽一眼:“你去廚房看看,燕窩粥熬好了沒。”
崔媽媽站在門口,笑道:“綠荷正在廚房裡守着呢,好了自然端回來的。”
太夫人又道:“三老太太來了,你去廚房瞧瞧有沒有好點心,上一些兒來。”
崔媽媽見周圍連個小丫頭都沒有,猶豫了一下,果然去了。
太夫人啐道:“呸,這個下作的毒婦,就是我那個好兒媳婦打發來看着我的,打發一次許多麻煩。”
陳三老太太連忙道:“趁着她走開了,也別說閒話了,正經事要緊。有個好事兒說與嫂子聽,今兒一早我就聽說安哥兒的奶媽媽,有個兒媳婦,被安哥兒他媳婦打了板子,那邊府裡有個在二門上當差的媳婦子是我身邊管事媳婦的孃家嫂子,這陣子我許她錢財,又賞了些衣料之類,如今她總給我遞消息來。今兒我聽說了,叫她挑唆了這奶媽去找安哥兒媳婦鬧去,先前她又來回我,說是成了!”
“成了?”太夫人有點迷糊的問:“成了便成了,有什麼關係麼?”
陳三老太太笑道:“哎喲我的嫂子,當初我說什麼來着?如今看來,這個少夫人,可不就是沒主意的麼?先前照着以前的例罰了下人,如今被一個有臉面的媽媽子一鬧,就逼得改了主意,這樣好拿捏,嫂嫂還愁什麼呢?”
陳三老太太得意的說:“我原是怕不穩妥,今兒聽說了那件事,特地囑咐那媳婦去鼓動那奶媽子去找她鬧的,反正是她們家的人,就是鬧的不好看,也是她們家丟人,可傷不了我們一絲一毫,如今越發試出來,這個少夫人果然是個沒主意好拿捏的,沒了人撐腰,一個奶媽子都能辦成事兒,您老人家出馬,那還不是輕而易舉?”
太夫人笑道:“還是弟妹有智謀!果然想的周到,照如此說,前兒說的那事,竟就該辦了?”
陳三老太太笑道:“可不是,趁着如今,您那兒媳婦一時回不來,咱們先去那邊府裡頭,把她拿捏住了,再把侯府接掌了來,雖說您老人家是太夫人,管着侯府那是名正言順的,可到底有日子沒在那邊了,換管事換丫鬟的,可不要日子麼?早一日自然就好一日,待得您那兒媳婦回來,人也換完了,事也都辦好了,她能做什麼呢?再怎麼着,您也是婆婆。還怕誰去?她還不是隻得老老實實的了。”
太夫人聽的喜滋滋的道:“果然慮的周全,想來她那樣一個年輕媳婦,又沒經過什麼事,家裡婆婆和相公都不在,有事自然慌了手腳,且那樣難得才得了個哥兒,如何捨得,必是隻得應了纔是。”
一時商議已定,不過天色也晚了,就約了第二日前往侯府。
太夫人已經沒了人手,也就只有依賴着陳三老太太與她拉場子了。
崔媽媽在窗子外頭聽了,啐了一口,瞧着一個小丫頭子走過來,招手把她叫過來,跟她說了兩句話兒,那小丫頭忙點點頭跑了。
她自己捧着一碟子點心,慢慢的進了屋去,太夫人自然什麼話也不說了,只與陳三老太太長篇大論的說着家常,倒是兩個人都一臉的喜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