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6 命如浮萍

266 命如浮萍

當杭一邵提出言無徐想見蘇子曾時,她沒有答應。

對於言無徐等待審訊的事,蘇子曾得知後,並沒有太大的反應。過去發生的種種事情,她都想忘在了腦後,這段時間,她和杭一邵得開始爲婚禮的事情忙碌了。

直到言無惜找上了門來。言無徐的十四歲的妹妹,言無惜在一個週末的早上,敲響了蘇子曾公寓的門。

很早的時候,蘇子曾就發現言無惜和言無徐長得有些相似,今個兒仔細一看,才發現她和言無徐並不相像。她的眼睛很乾淨,看向了蘇子曾時,也是坦坦蕩蕩的。

“子曾姐,”言無惜是瞞着言母來找蘇子曾的,她已經是個初二的學生了,姐姐和家裡的事情,讓她比同齡人要早熟一些。

言無惜想讓蘇子曾幫忙帶她去看一看言無徐。

“媽嘴上說了不認這個女兒了,可是每天晚上,我都聽到她在房間裡偷偷地哭。我知道,她想去看看姐姐在裡面怎麼樣了,我和弟弟他們也很想姐姐。”言無惜說着,眼神黯淡着。

蘇子曾沉吟了片刻,搖了搖頭,“你姐姐,並不想你們去看她。你只用記得你有個漂亮能幹的好姐姐,她不希望讓你們看到她不光彩的一面。”

言無惜有些失望,蘇子曾繼續安慰着,“我會去看她的,告訴她,你們很想她。”對於言家的人,還有那個殘廢的應該有兩三歲了的孩子,蘇子曾總覺得帶了些愧疚。

言無徐呆得刑拘室比常玫的要差上許多。常玫是經濟犯,也沒有什麼人特意刁難她,言無徐犯得是毒品案,又因爲那個癡呆者的家屬關照過,在刑拘室裡,待遇很差。

剛開始的時候,因爲費父還關照了下,她還能吃到幾頓熱盒飯,到了最後的時候。送過來的都是些冷水就着的泡麪。

蘇子曾看到她時,兩人一時都說不出話來。

言無徐顫巍巍地從口袋裡拿出了那對耳環。送到了蘇子曾的面前。

“橙之戀”因爲主人的萎靡,而變得黯淡無光。

“這對耳環原本就不該屬於我,”言無徐先開了口,從讓杭一邵帶口風給蘇子曾和韓放,已經過去了半個月了。她每天都在翹首企盼。希望能見到兩人中的一個。她原本以爲,韓放是最早來的一個,誰知道,連蘇子曾都到了。韓放都沒有來看她。

她的眼神和鑽石的光亮,一天天的沉了下來。光澤滋潤的頭髮,在了暗無天日的刑拘室裡乾枯着。

“我是給你帶話來的。伯母和無惜她們都很想你,還有...父親替你請了律師,”蘇子曾將言無惜送出門後,轉身就看到了蘇慶長坐在了輪椅上,他遲疑了片刻。最後才說道:“替她找個律師,就找上次那個李律師吧。”

到了今時今日這個地步,蘇家和言無徐之間,已經說不清是誰欠了誰。

“...”言無徐看向了蘇子曾的背後,喃喃着。“子曾,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遇見的時候的情景嗎?”

言無徐心目中。和蘇子曾的相遇,不是在“愛慕”門口,而是在炎炎夏日裡,一身小販打扮的蘇子曾和穿着一身凱利女學制服的言無徐。

“還記得,那就幫我照顧寶寶,他被我寄養在鄰邊縣城裡。我的名下,現在只有那處別墅的產權了,麻煩你幫我處理了,餘下的錢,應該已經足夠他成年了。”說到成年兩個字的時候,言無徐淚雨凝噎着,低下了頭,她不是個好母親,生了寶寶四肢不全,又讓他以後的人生也殘缺不全。

低着頭的言無徐,沒有看到蘇子曾張了張嘴,她想告訴言無徐,那邊的別墅已經被查封了。可是看到了言無徐蒼白的臉,她知道,她不能將這件事說出來。

“你不需要將全部的事都託給我,只要你和李律師好好配合,進去後,再積極改造,過些年,還是可以出來的,”蘇子曾說着,拿出了李律師給得那些資料。

“你得打起精神來,這樣在開庭後才能留給別人一個好印象,”蘇子曾說着,從包裡取出了一管口紅和潤膚露,連着把梳子放在了她的面前。她只能帶進來這些,鏡子之類的玻璃製品是不允許被帶進來的,“一邵已經和這邊打好招呼了,你有什麼要求,可以儘量都提出來。”

言無徐在這裡,一定是受了不少苦。

“謝謝,”言無徐低下了頭來,接過了蘇子曾遞過來的化妝品。

“我接下來,要忙婚禮的事情,可能不能來看你了,”蘇子曾說完了這句話,就站了起來,在沉鬱的刑拘室裡呆着,讓她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恭喜你了,杭一邵他很愛你,”言無徐低低地說着。

等到蘇子曾走了之後,看守員走了進來,催促着言無徐快點回去。

“能讓我打個電話嘛?我有話要和剛纔那位蘇小姐說,”言無徐懇求着,除了蘇子曾的聲音,她已經好久沒有聽到外界的聲音了。

“囉囉嗦嗦,”看守員對言無徐的態度很差,但想到上級已經說過了,要關照着點這個女人,就讓她去撥了通電話。反正現在還沒審判,重嫌疑犯,還只是嫌疑犯而已。

言無徐按下了幾個爛熟於心的號碼,她並不是打給蘇子曾的,她想再聽聽寶寶的聲音。在進來之前,她纔剛和收養寶寶的那對夫婦通過電話,寶寶已經能說話了,對着電話,他磨牙似地叫着“媽媽”的聲音,是言無徐現在唯一的支柱。

電話的“嘟”音顯得很漫長,言無徐邊提防着周邊的看守員,邊儘量的讓自己的聲音聽着自然些。她不想讓孩子聽到任何異樣。

電話那邊,總算傳來了回話的聲音,已經有半個多月了,這會兒寶寶應該能夠清晰地叫出“媽媽”來了。

哽咽着的答話音,讓言無徐握着話筒的手,鬆開了。繞卷着的電話線一下子全都被扯直了。

“打好了就快些回去,”看守員罵罵咧咧着,將言無徐押了進去。

孩子前陣子發了高燒,得了腦膜炎,縣城的醫院衛生條件不好,兩夫婦想將孩子送到莫城醫院,可是手頭又沒錢,醫院拒絕接收小孩,他們又聯繫不上言無徐,又不知道該聯繫什麼人。病情一耽擱,寶寶上個星期就死了。

腦膜炎,是腦膜炎。言無徐的哭聲咕噥着,在了喉嚨裡滾動着。哭聲堵住了她的呼吸,讓她的臉色先紅又白,足足好幾分鐘,她都不能正常呼吸。

刑拘室裡什麼都沒有,她連個發泄的東西都找不到,只能是咬着枕芯。發黴了味道,淫浸着言無徐的思緒,她感覺整個人就如腐爛了般。

這個世界,徹徹底底地拋棄了她。一切都是報應。連老天都知道這個受盡了折磨的孩子,在失去健康的身體,又失去了無用的父母后,不能再活下來去了,所以就連他的生命都剝奪了。

她的兩個孩子,一個未出世就化作了一灘血水,一個纔在世上停留了片刻,就匆匆離去了。

“不得善終,那就都報應到了我的身上,爲什麼要報應在我的寶寶身上,”言無徐仰起了臉,她已經連眼淚都哭不出來了。

到了晚上的時候,言無徐站了起來,她拿出了蘇子曾給的潤膚乳,坐在了室內,對着牀旁的鏡子,細心地抹着臉。再是口紅,她能感覺到鮮豔再度出現在了她的臉上。

乾枯的頭髮,在了木梳的梳理下,恢復了整齊。

“我想吃牛排,”言無徐看着看守員送進來了一份熱騰的盒飯時,提出了這個要求。

“哪來這麼多的要求,”看守員想也不想,一開口就拒絕了她的要求。

第二天,還是如此,言無徐依舊是收拾整齊了,“我想吃牛排。”

到了第三天,也許是真的被言無徐問煩了,只得是找了份牛排過來。叉子是木製的,而切割用的牛排的刀鋒也是渾圓的,刀刃處已經用軟銀箔包成的。

言無徐平靜地吃完了牛排,然後將那把刀叉收了起來。

看守員追問起來時,言無徐只是回答了句,留着下次使用。

已經處理過的刀叉,應該沒有多少問題,看守員嘮叨了幾句,就走了。

接下來又過了一週,言無徐每晚都會要求吃牛排,她一直用得也是那副刀叉。粗心的看守員,沒有發現,包裹在了刀刃上的銀箔越來越少,到了最後已經脫落了下來。

言無徐最後一次吃牛排時,肥厚的油脂浸得刀面閃閃發亮,她已經能用刀子照到自己的臉了,就像是一面鏡子。

那一晚,看守員照舊送來了一客牛排,言無徐沒有像往日那樣坐起來,而是躺在了黑暗裡。

那把被她無數次在地面上碾磨過的刀子,抵在了她的喉嚨間,刀身上還帶着牛油的味道,她將刀口往裡面送了些,她已經能感覺到,血瀰漫出來時,瞬間的疼痛了。

已經沒有什麼再值得她留戀了。言無徐臉上的絕望最後變成了一抹笑靨,可以溺死她自己的一抹笑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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